十年以前，在广东省博物馆新馆建立之初，我就参与了广东历代绘画展览及其相关图书出版工作。当时展览的时间上限是新时期时代晚期到青铜时代的珠海高栏岛岩画，下限是到2010年止已故的广东画家。但实际的绘画展品，是从明代中期颜宗的《湖山平远图》开始的，到2010年，算是有五百多年历史了。在清代以前，广东绘画的发展并不像主流画坛那样线索清晰、名家辈出。从明代中期的颜宗、林良、何浩开始，明末清初的伍瑞隆、张穆、赖镜、彭睿壦、高俨，到清代中期的黎简、谢兰生，一直到晚期的苏仁山、苏六朋、居巢、居廉、梁于渭，等等。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在整个明清时期，广东绘画基本游离于中国主流画坛之外。虽然明代中期的林良、何浩曾供职于宫廷绘画，也有作品传世，但他们对广东绘画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一直到1911年以后，整个广东绘画才算完全从被边缘化的状态进入到主流关注的视野中，以至于后来出现了中国近百年美术发展史上的“广东现象”。广东近百年的美术发展可以说是二十世纪中国绘画发展的缩影。所以说，关注二十世纪的中国美术史，广东美术是一座无论如何也无法绕过的重镇。(图1)

图1、“其命惟新：广东美术百年大展学术研讨会”场景，2017年7月14日

　　当然，提到百年广东美术，谈得最多的自然是岭南画派、洋画改良运动、新兴木刻版画、漫画等，很少有人涉及到广东“国画研究会”。可喜的是，这次百年广东美术大展专门设了一节展出“国画研究会”，研讨会上也有很多人谈到了“国画研究会”的诸多问题。我这次参与了展览的筹备和相关学术活动，领的任务主要是关于广东“国画研究会”的资料梳理和专论文章的撰写。在梳理资料的时候，我发现当时跟广东“国画研究会”并驾齐驱的还有北京的湖社画会和上海的豫园书画会，前者与“国画研究会”时间大致相同，后者略早一些。非常有趣的是，这三个画会到了1949年以后都慢慢淡出了历史舞台。这或许是与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发展的大环境休戚相关的。因为他们都是以坚守传统为主要艺术导向，而在相当一段时间，在西风美雨中，传统国画是被冷落的，这是时风使然。现在重新受到重视，说明我们越来越重视对传统绘画的保护与整理了。(图2)

图2、本文作者朱万章在“其命惟新：广东美术百年大展”中接受记者采访

　　广东“国画研究会”有很多著名的画家，像卢子枢、赵浩公、黄少梅、容祖椿、李凤公、容祖椿、潘和、潘达微、卢振环、黄般若，还有客居澳门的邓芬等。他们在山水、花鸟、人物方面都卓有建树，在艺术上主张借古开新。虽然他们的做派是守望传统，但很多画都有新意。客居香港的李凤公、黄般若在后期完全受西方绘画的影响，中西结合，跟“岭南画派”的很多作品都有相似之处。还有客居台湾的黄君璧也是“国画研究会”的重要成员，与张大千、溥心畬并称“渡海三家”。黄君璧的绘画风格分为两类，1949年以前以传统绘画为主，现在广东省博物馆和广州艺术博物院收藏的大量作品都是以临摹北派山水为主的作品。到了1949年以后，很多作品受西方绘画的影响，也有一些比较传统的作品。他们在整个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是不容忽视的。很遗憾的是，在撰写中国美术史的时候——甚至在撰写广东美术史的时候，他们经常被人遗忘，他们的名字都是显得非常陌生，几乎很少见到。希望通过这次展览和学术梳理，“国画研究会”能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图3)

图3、“其命惟新：广东美术百年大展”展厅一角

　　对于广东“国画研究会”的个案研究，除了对文献资料和传世作品梳理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他们的后人和亲属进行口述历史的蒐集。他们很多人的直系亲属还在，现在广东方面可不可以抓紧时间，组织对他们进行采访，保存第一手资料。这对于广东“国画研究会”和研究近百年的广东美术历史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图4)

图4、“其命惟新：广东美术百年大展”中的卢子枢作品

　　在北京，我所接触的在读硕士、博士中，他们很多人都有意做二十世纪传统绘画的课题研究，对京津画家群、对京派、海上画派、湖社画会等都有人做专门的研究。但是，唯独对于广东“国画研究会”的研究，他们面临着资料的奇缺。其实，广东“国画研究会”在创会的时候办了很多杂志，《画风》杂志、《国画特刊》、《癸亥合作画社》以及多次展览的图录，等等。在二、三十年代的广东地区影响非常大。但是，因为时过境迁，能看到这些资料的机会不多。我知道在广东省立中山博物馆、广东省博物馆、岭南画派纪念馆和广州美术学院图书馆都有一些收藏，但非常零散。广州美术学院或相关机构是否可以联系一些出版社，影印这些资料公开出版。现在，湖社画会、上海豫园画会的杂志(如《湖社月刊》、《艺林旬刊》等)都做了一些影印，影响力非常大，在研究中起到很大的作用。除此之外，还有“岭南画派”的《真相画报》，在广州美术学院有一套完整的，之前都是很零散的，但我们想看到也不容易。如有可能的话，也希望将来影印一套出版，再通过书店发行，让更多的研究者可以看到。这些资料整理出版工作，对于促进广东百年美术的发展与研究的意义，并不亚于做一个大型的展览和研讨会。(图5)

图5、“其命惟新：广东美术百年大展”中的廖冰兄作品《禁鸣》

　　此外，对于客居广东以外的广东美术家，也要加大研究力度。我所知道的，像北京的罗铭、陈缘督、康同璧、广西的黄独峰、香港的孙星阁、南京的陈大羽、上海的黄幻吾、客居美国的周千秋、梁粲缨，等等。他们有的是“岭南画派”的重要传人，也有的是“国画研究会”的重要画家，还有的不从属于任何一个画派，但都是在中国美术史上卓有所成的重要画家。对于这批画家，将来要加大对他们的梳理和整理力度。(图6)

图6、“其命惟新：广东美术百年大展”中的陈树人作品

　　如果学术界都对这些为人所忽略的百年广东美术资料做全面考证与整理，广东美术发展的线索自然就变得更加清晰了，从而，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发展与演进的历史也就更为丰富多彩。

　　(本文系作者在2017年7月14日中国美术馆举行的“其命惟新：广东美术百年大展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根据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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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万章简介： 

　　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北京画院齐白石艺术国际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从事明清以来书画鉴藏、美术史研究，近年研究领域涉及近现代美术史和当代美术评论。书画鉴定方面的专家，曾师从著名书画鉴定家苏庚春，著有《书画鉴藏与市场》、《书画鉴考与美术史研究》、《岭南近代画史丛稿》等论著20余种;同时兼擅绘画，以画葫芦著称，被称为学者型画家，先后在广州、北京、上海等地举办展览，作品被多家博物馆、美术馆收藏，出版有《一葫一世界：朱万章画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