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彦作品

　　几年前，画家方力钧和批评家彭德发生过一场关于先有动物还是先有动物学家的争论。彭德认为先有动物学家，然后才有动物，动物是在动物学家的归类下被命名、被传扬的。彭德的意思是说，没有命名，有动物也无济于事，等于不存在。动物因命名而存在，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彭德暗示说，知识先于事实，命名构成世界。方力钧不无激烈地否定了彭德的观点，有力地嘲笑了失去动物的动物学家如何会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在他看来，没有动物，又何来动物学家?动物没有被命名，并不妨碍它去撒野，去搏斗，去撕咬，去谋生，但没有动物，动物学家就无法存在，即使存在，也是假的，只是一种伪装知识的摆设。

　　我知道，几乎所有关于艺术批评的争论，其实都是关于命名的争论。甚至，说得赤裸一点，艺术批评，从某种意义看，就是对命名权的争夺。伟大的艺术批评家总是伴随着几个流行的命名而诞生，比如，格林伯格和“现代主义绘画”，丹托和“后艺术”，等等。

　　艺术家一定会本能地反抗命名。方力钧的态度正是艺术家群体的态度，只不过很多时候艺术家要和批评家合谋，所以不太愿意把这一场反抗命名的战争扩大化，但内心还是对命名持怀疑态度。于是，两人的争论就上升为两个行当，艺术家和批评家的争论。艺术批评必须坚持对命名的掌控。所谓艺术批评理论研究，说到底就是在一连串的命名当中寻找与建立相关的逻辑关系，以应合潮流的发展，并在适当时机转变为对潮流的引领。艺术家刚好相反，一方面愿意在命名中占据显要位置，另一方面又不愿意被轻易地命名，以至于过早局限在一块风格与意义的领地上动弹不得。事实上，越是成功地被命名的艺术家，就越希望寻找机会打破这既定的命名。艺术家的创作，很多时候更像是突围，从既定的概念中，从已经被接受的命名中，从试图成型的艺术史书写中突围。

　　两者相争，难有错对，究竟先有动物还是先有动物学家，艺术家和批评家至今仍然在各执己见，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