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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章汝奭先生

2017-09-14 16:21:09 祝帅

  今日携研究生分别拜访中国广告业前辈唐忠朴、姜弘、赵晨伃、程庄庄、董立津诸先生,稍作停顿时无意刷了一下朋友圈,看到石建邦兄发的图片,倏地意识到,今天是章汝奭先生在上海龙华大殓的日子。

  知道章汝奭先生仙逝的消息也是在朋友圈里。虽然和章先生在书法和广告两个领域神交已久,但毕竟不是先生身边之人,更不是入室弟子。因此章老病重住院之事并无人告知,知道先生去世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教师节。尽管先生可谓以高寿喜丧,但听到消息还是很惊讶。因为实在无法把先生记忆中先生那魁梧的身躯、洪亮的声音和死亡联系在一起。我当然知道,先生曾多次心脏病发,都是被家人和医生从死亡线上救回来,但也正是因此,才有些轻忽地觉得吉人自有天相。于是每次去上海,总和建邦兄相约下次一定再去登门拜访,谁知此话今已成为一纸空言。

  记不清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章汝奭先生的名字的了。余生也晚,80年代中后期我刚刚开始学习书法的时候,章先生早已声明退出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不再以书法家自居,所以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并未见过先生的作品。但由于后来研究广告的缘故,印象中是一直就知道先生的名字。毕竟当代上海广告界是从老上海滩而来,而从李叔同开始到后来的钱君匋,广告人搞书法一直都是有传统的。上海广告界中人,于美术、书法有造诣者更是比比皆是。但对于书法界来说,恐怕最熟悉的广告人就是赵冷月和章汝奭二人了。其中,赵冷月任职于上海美术装潢公司,我从小便知道这个名字,但毕生未及谋面;而对于中国广告学术和教育领域鼎鼎大名的章汝奭先生,我却有过一面之缘。

章汝奭先生为作者题赠作品集(2008年)

  那是2008年的5月7日,当时还在北大广告学专业攻读博士学位的我,受业师陈刚教授的委托,带领几位在读的硕士研究生赴上海遍访老广告人。由于缺乏联系的途径,我们访问丁浩先生的计划未能成行(后见杭州朱海辰兄曾成功拜访,了此心愿),但却在姜弘先生的帮助下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章汝奭先生。那天我是与硕士研究生游梦圆同去的。下午我们打车,很容易就找到先生古北路的寓所。和我拜访过的很多老教授一样,先生所住不过一间窄小的寓所,书房兼客厅。墙上挂着自己写的《金刚经》,还有桌上一个做成佛像形状的小收音机,不断放出“阿弥陀佛”的佛号,搞得我一直以为是附近有个寺庙。总体看来,与一般的书香门第并无二致,只有在客席这边墙上镜框中镶着的一张国际广告协会(IAA)全英文的会员证还在提示着主人作为广告人的身份。

  由于此前做足了功课,聊天很快就进入了主题,章先生见到我们也很高兴,加上又是熟人(姜弘先生)的引荐,因此谈来毫无顾忌。从他幼年的家族身世,到后来从事广告营销研究的历程,一一道来。后来我看到几种先生自编的年表或者别人写的传记,虽然内容大同小异(特别是在其早年经历这一部分),但听先生本人讲述一遍,感觉还是有所不同。先生出身名门望族,国学功底深厚,诗词文献信口捻来,说起普通话来北京口音浓厚,一点不像一位生活在上海的老人。我问他小时候见过章太炎没有,喊他什么?还记得先生声音突然提高,用标准的京腔说了声:“叔祖!”

  而谈到营销,则话锋一转,改用英语讲授,而且是标准的美音。我才知道,先生是改革开放后最早开设营销课程的学者之一(另外一位是已故北京对外经贸大学的罗真耑教授,她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后来的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著名教授罗真如的姐姐),当时由于没有教材,所用的教材都是先生编译的英文教材。除此之外,先生还有很多译著出版。只是时局所限,他的著作和学术成就屡屡被埋没。先生又是性情中人,愤世嫉俗。记得当天谈话中,几次谈到自己受到的不公正遭遇,先生都提高了声调,血脉喷张,义愤填膺。吓得我直担心先生心脏病再次发作,于是赶紧岔开话题。

  当天访谈最后,知道我喜欢书法,先生还特地拿出最近写作的蝇头小楷给我们欣赏。其间还有个有趣的细节:因我知自己书法圈中此前相识的好友石建邦兄与先生过从甚密,因此还对先生提起他,先生似未作回应,我还以为他没听到。结果正与先生聊天之际,石兄恰好也带一友人前来造访。还未及与石兄照面,先生就用不大的声音说了句:“你俩是熟人啊。”我们才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大吃一惊,不过也使得后面的聊天更加无拘无束了。只是由于时间和任务所限,当天所谈并未涉及先生书法方面的经历。临行前,可能是考虑我们旅程不便携带重物之故,先生取出一种小作品册,用毛笔认真签名钤印,送给我和游梦圆。还记得他把游梦圆的名字写错了,我们指出来并说没关系,他执意又重新换了一本重写了一遍。

  那次从上海回到北京后,我和游梦圆还分别给先生打了电话,免其挂念,还约定下次去上海时再去探望。结果后来自己虽然由于工作的缘故,八九年间每年中总要去上海出差三四次,却总以为来日方长,没有去先生古北路的寓所叩门。及至上次去上海的时候还约石建邦兄见面,在石兄处还欣赏到不少先生的近作,石兄也告知先生也关注并曾提起我,于是我们又相约下次我来沪时再同去造访。只是没想到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少!那次的电话中,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先生那带有京腔的口音。

  2008年以来,知道我关注并喜欢章先生的书法,石建邦兄多年来不间断地给我寄先生后来出版的各种作品集、诗文集。有先生的《晚晴阁诗文集》,也有《临风听蝉》。2014年我和挚友阴澍雨在深圳大学美术馆举办书画联展前夕,还收到了石兄寄来的先生与陆俨少唱和的《欣于所遇》画册。彼时我和澍雨正在讨论我们联展的名字,我感慨“欣于所遇”这个名字用得好。这是《兰亭序》中的四个字,乾隆也曾经专门拿出来写过横批。澍雨说:那我们就叫做“欣于所遇”!于是才有了那次《欣于所遇——祝帅、阴澍雨书画作品展》。加上这些年来由于门生白谦慎的推荐,近年先生在书法界的知名度也与日俱增,《中国书法》还曾经刊登先生的专题和访谈,可以弥补我上次访谈未涉及书法的遗憾。

  论到继承先生书法衣钵的,白谦慎信可谓当代之一人。印象中白谦慎曾多次对人说自己并不临帖,但书法界一直不知道白氏书风的来源,其实白书根源正在章先生这里。白谦慎的字,受章先生影响至深,只是对比来看,白书还是少了几分人书俱老的老境,细看下还能看出是现代人的作品,可能是因为概念化的用笔和结构还是多了些的缘故,使得他只能作正书而不善行草。而及至动笔写这篇文章之前,今夜还在捧读章先生的米寿(88岁时出版)的作品集。尤其是其中几件以乌纸泥金所做小草书《心经》,竟然玩味出了唐人孙过庭、怀素小草书的神韵,遂凝视良久。坦率说,古往今来以草书作《心经》的名家名作并不多,而就帖学一路书风而言,章老的技法更可谓并没有达到极致,甚至比之当代许多科班出身的专业书家要相去甚远,其用笔中也偶有钉头鼠尾、贼毫秃笔之憾,但他作品中的那种含蓄、清气和回甘,却是我在当代人的作品中所久违的了。

  记得刚听到章先生仙逝的消息时,我把这消息转到了中国广告协会学术委员会工作群中去。姜弘和唐忠朴先生看到后,遂建议学术委员会发一唁电。陈刚教授随即指示我草拟电文,并经他修改润色后定稿。电文发出后,姜弘和唐忠朴两位先生对内容非常认可,认为评价实至名归。石建邦兄看到后也向我表示,他以及很多章老晚年身边人都不知章老在广告界如此地位,只知他是一位书法家。章老的确太低调了,一如他的书法,又如他的广告人生。兹将该电文全文录于文末,以为对章先生的永远的怀念:

  章汝奭夫子家属台鉴:

  惊悉章汝奭夫子不幸仙逝,中国广告协会学术委员会全体成员不胜哀悼之至!

  章夫子为中国广告业功勋卓著的前辈,也是中国广告协会学术委员会创会委员之一。他是加入世界广告协会(IAA)最早的中国人,也是改革开放以来率先在中国大学中讲授营销学的学科奠基人之一。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广告生涯中,章夫子为我国广告业取得今日的成就做出了杰出贡献。在他生命晚年,他还在家中接待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中国当代广告史研究课题组师生的访谈,为中国广告史留下了重要的研究资料。他的广告人生,必将永远记载在中国广告人的心中。

  谨愿家属节哀顺变!

  章汝奭夫子千古!

  中国广告协会学术委员会主任陈刚携全体同仁敬悼

2008年5月7日,本文作者(右一)与章汝奭先生合影于上海古北路“得几许清气之庐”(摄影:石建邦)

2017年9月13日夜草于北京

(本文作者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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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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