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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水墨: 中国山水画中的 现代情怀 ——罗一平、黄唯理关于城市水墨话题的对话

2017-09-21 14:44:16 未知

  壹:时代脉络从意境、笔墨到民生关怀

  主持人:中国山水画发展至今的时代脉络是什么?

  罗一平:中国山水画的本性是“以物游心”,画一个物体不是让你仅看到眼前的物体本身,而是让你感受心性。

  中国山水画以元代作为分水岭,形成了两个不同的美学范畴。

  元以前我把它叫做“意境美学”,强调意境,有足够的深度和空间让你的身体和心灵可以走进去体会。“可观可行可游可居”是评价意境美学的四个标准。所谓“可观”,一幅作品好不好,首先品相要好,要好看,才能让你一见钟情;“可行”,就是山要有山路,水要有水路,人要走得进,云气要荡得开,水流要能由远及近,弯曲回环;所谓“可游”,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就是山要有传说和文化,当你游览名山的时候,你的心能和历史、人文融合在一起;所谓“可居”,当你的心境与山合二为一,转一方是一景,目一瞬是一情,你就不愿意离开这座山,想在这里住下来,这就叫“可居”。山水画要有足够的空间让你的身心走得进去,体味画面景物所蕴含的无穷意味,这就是元以前的意境美学。

  元以后的美学叫做“情韵美学”。山水画不在境,而在情和韵,自然的真实与否不重要,画家开始强调线条和笔墨,强调线条在书写过程中的音乐感,要让每一根线条描绘出你的情绪和情感,用不同长短的线条和墨点的呼应来弹拨出你心灵的节奏。所以,元以后中国山水画的特点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笔情墨趣”。景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通过线条和笔墨传达出的情趣、情韵。也就是说,以线条来传达你的情绪和情感,以墨色和线条的配合来表达你的情韵和情趣,所以才有了文人画。文人画始于宋朝,兴盛于元明清。文人画的前提是把景物排到第二位,笔墨上升到第一位。文人所有的文化素养,琴棋书画养出来的韵味才能够在线条、墨块中体现出来。在明清,艺术成为了生活,画什么物象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笔墨的演绎筑构起来的文化和心性的情韵。

  到了现代,其实广东人很重视意境美学和情韵美学相结合。这与岭南画派有关,岭南画派强调民生,强调艺术要与生活有关,要关怀现实。无论是打通古今还是融汇中西,都是手段,它的目的很明确——艺术要关怀民生。广东画家注重通过眼前景物的描绘来表述自己对山川的体会。

  正由于岭南画派强调关怀现实,这就决定了它不会为笔墨而笔墨,笔墨是要为它关注的现实而服务的,现实物象是为了它想要表达的情感而服务的。

  黄唯理:是的,身为广东画家更应继承先辈“关怀现实”的传统。其实无论“意境美学”与“情韵美学”,都是从现实“景”中得“境”。无论古今绘画毕竟是以表达绘者自己的感受为目的,而这感受无论是内心的还是外部,都与生活与时代有关。

  中国画虽然很注重传承,但倘若以仿古为能事,脱离生活和亲身感受,则是公式化的、无生命的躯壳。当然,我这样说,并非是想削弱乐于“与古为徒”及“力追往古”的国画艺术实践的价值。

  贰:“城市水墨”中国山水画的新探索

  主持人:近年来,开始出现以现代景物为题材的国画,这在传统的中国水墨画中很少出现,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黄唯理:高剑父先生说过:“在进化史上说,一时代有一时代的精神所在,绘画是要代表时代,应随时代而进展,否则就会被时代淘汰了。”他在其《东洋战场的烈焰》等一批中国画创作中大胆地把“战争”这一20世纪前期中国社会生活主题表现于中国画上,被认为是“现代中国画”的初始探求,也被称为是中国画艺术实现从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转化的起点。时光再到20世纪后期,科学家钱学森先生给《美术》主编王仲先生的信中说:“我特别要提出的是,我国画家能不能开创一种以中国社会主义城市建设为题材的‘城市山水’画?……这种图画在中国从前的‘金碧山水’已见端倪,我们现在更应注入社会主义中国的时代精神,开创一种新的风格,即‘城市山水’。”钱先生大概是受20世纪50年代开始一批文人画家走出书斋表现新景观的艺术实践所感染而说的。由此看出,尽管清初以降坚守传传统书斋并乐于“与古为徒”的中国画实践成为主流,但仍有挑战千年传统模式并勇于开发新题材的‘勇士’不断出现,这也是中国画生机勃发的动力。

  罗一平:现代的景在变,快速发展的城市建设使城市变成了水泥山川。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一批老的文人画家为了响应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表达日新月异的祖国的变化,画水库、高压线等等,通过这些现代景物表明他画的是现代山水,把文人山水放到现代水墨中来,慢慢就出现了“城市水墨”。尤其是岭南画派关怀民生,画城市的废墟,画高楼,用写实和象征的手法画他们所处的这个年代,都是在表达对他们所处的变革或苦难的时代的关注。生活在现代的城市中,艺术家不可能面对着林立的高楼,代表着快速发展的如高铁、飞机等现象视而不见。

  黄唯理:中国画的发展有上千年的历史,国画是心性的反映。当画家面对的景物发生了变化,画家开始不再满足于画古代的亭台寺庙等景物,而会产生新的触动。改革开放至今,社会变化巨大。近三十年,我感觉相当于经历了几代人的变化,不仅对景物产生了影响,也对精神产生了影响。如过去的村落、习俗等在不断地变化甚至消失。人们在留恋的同时也要直面城市化的转变。城市化的到来使山水画的题材出现了渐变,这也是我们对国画的一种新的探索。

  宋代时,《清明上河图》就描绘了当时的都市,体现了现实关怀。近代时,黎雄才、关山月等老一辈的画家,都画过很多他们当时的现代题材,也为我们研究那个时代留下了很好的范例。

  主持人:如此说来,关于城市水墨的探索一直都有,但总体来看,如今以城市水墨为题材的作品还是很少,为什么?

  罗一平:对山水画来说,题材不是最重要的,山水画关键是外部山水和内在情感的碰撞和叠合。古人的文化固然很有韵味,特别是在快节奏的当下,人们更愿意回到琴棋书画的慢节奏的笔墨游戏中,获得一种解脱。但艺术家既然身处都市之中,怎样把传统的笔墨和你所处的当下城市人文融合起来?我认为所有当下文化的表达必须要有传统的元素。如果你把所有前人的东西隔断,创造一种新的东西,它一定没有生命力。眼前兴奋一下,很快就没了。所有的传统也要为表现当下所用,这是一个很大也一直很难走的课题,所以,成功的、敢于把作品拿出来的是少数,这就让我们产生了一种错觉:画城市水墨的人很少,但其实试验的人很多。城市水墨的创作,需要把几千年构成的语言模式和当代的文化现状结合起来,它需要反复的琢磨和试验。

  黄唯理:罗老师说得很好,把传统的笔墨语言与当下的感受融会统一才是所谓创新的正道。城市水墨(或称城市山水)是中国传统山水画向当代的题材性转型与延伸,体现了当下人们对传统农耕文明与现代都市化文明的共生共荣的向往与理想。任何一种带探索性的创作,当然是并不是讨好人的活儿,自然这方面的创作也少见。

  叁:创作之难既充满矛盾又具吸引力

  主持人:从画家的角度讲,大家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创作城市水墨的?

  黄唯理:我崇尚历代以山川、村舍作永恒题材的山水画,但作为一个生活在当今城市,享受着现代化便利的人,不想将现代文明与传统、自然相对立。此外,作为中国画画家也不想常常去重复那千百年不变的“平湖远山”、“水村山郭”、“山野杂树”之类的古老题材。在我理想中“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山寺草堂及园林圃苑,与现代文明可以和谐相处成为当今人类的新家园,依旧是“吾与子之所共适”。

  今天的中国山水画家,担负着“正本清源”并将传统山水画进行“创造性发展”的双重使命。当代的山水画家,应该在不断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通过体悟、创新反映自然之美,还应表现出画家的境界情怀之美与时代气息之美。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巨变,新景观定会给艺术家有一种与古人不一样的感觉。当传统的中国山水画语言与图式与当今的风貌、精神、内核相距愈感甚远之际,以“城市水墨”等面貌出现的创作使传统山水画语境出现具有时代性的新图式,反映在作品中是一种新的符号和笔墨语言。

  主持人:城市水墨中出现的飞机、铁路、高楼等意象是传统中国画中所没有的,城市水墨可借鉴的东西不多,因此创作难度会不会更大?

  黄唯理:确实,因为中国画有独特的文化背景,她是不可能和传统割裂的。我们要善于从传统中不断学习体悟,但也不能老套地在古人的图式中止步不前。古人的东西固然能让我们学习一辈子,但我们面对当代的生活也可以做一定的探索。

  新的符号和古代的符号相比,确实不容易让人接受,它始终让人有生疏感。但正因为它不容易,便形成了一个挑战,使我更想去探索它。如何把新的元素和永恒不变的山川融合得更好,这其实也是人类生活如何和大自然和谐相处、现代生活如何和大自然融合的问题。既充满矛盾,又充满着魅力和吸引力。所以这对我来说是值得探索下去的,很有意义的一个课题。

  罗一平:城市水墨通过城市的高楼来表达远,通过城市高低错落林立的高楼,通过大小曲直的马路在高楼丛林的穿插,构成了一种“远”的意境。所以即使是画现代城市,照样能够形成丰富的情韵感,城市高楼的方块结构和马路穿插的线性结构,构成了一种点线关系,点线关系若处理得好,能够表达出一种音乐感,只是表达得好的不多。

  城市水墨的关键在于怎样把传统的笔墨转化成现代的表达形式。就像如何把文言文转化成现代文的表达一样,这是最多的画家在探索的事情。也是石涛的那句名言“笔墨当随时代”所说的,如果完全回到古代文人画的画作,作为当代人,你会觉得不太满足,因为它已经离你有点远了。

  主持人:黄老师曾经创作了一批关于海、港、城的城市水墨,这个过程中最困难的是什么?

  黄唯理:难点在于把符号简洁化。因为当代的符号有一些是很复杂的,有一些虽然很简单,但给人一种陌生感,难以融合。但是也不难解决,慢慢把传统的笔墨吃透,再把当代的结构和气象琢磨透,用传统的语言来表达当代的气象,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突破方向。

  肆:价值所在独一无二的时代印记

  主持人:黄老师还画过一幅画叫《黄金周》,反映了社会现实,画得非常好,但也正因为“太现实”,没有评上奖,您怎么看?

  黄唯理:这张画我在山川和当代现状融合方面花了很多精力,呈现出来的是将当代的高速路、收费站、堵车等景物融合到传统笔墨中,但不得不承认离中国画真正的融合心性仍然有一段距离。大家都看惯了古代的山川,一时间看到现代的符号会有新鲜感,也会有违和感。

  对于这个题材,我只考虑到它的现实关怀和民生体验,而没有考虑参展等画外因素。只要能表达我对当代的感觉和心境就可以了,是否得奖,并不是我所追求的。

  罗一平:对于艺术家来讲,大奖不是目的。当用笔墨来表现全新的东西时,会面临什么挑战,从中能获得什么乐趣,这些比得到奖项更重要。

  主持人:既有新鲜感又有违和感,我们到底该怎么理解“城市水墨”?

  罗一平:没有所谓的过去和现在,每个人都生活在当下,画任何传统的东西都是对当下的反映。因为你是用当下的文化和笔墨语言在说话。所有的题材都是怎样用你的笔墨表现当下的情怀和心境。把这些表达出来,就能让人感觉到是当代的。

  黄唯理:在城市水墨中,笔墨、语言作为绘画的造型手段应该向当下生活题材的表现方向有所发展,把传统的笔墨语言的内在和巨大表现力放在一个新的探索层次上也许更能体现其生机与意义。实践证明,都市水墨画是符合当今人们的审美视觉趣味的,我也坚信这也是传统山水画在当代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

  主持人:如今关于城市水墨的题材比较少,会不会少的东西就比较名贵吗?另外,这是个新生事物,新鲜事物未必能走得长远,对于这一点我们应该怎样看待?

  罗一平:艺术品不一定是少就贵,不是说一个题材别人没画过,它就一定是好的、珍贵的。不管画什么题材,只要这张画能够让人感动,表达的情怀让人感受到,就是好画。

  艺术有它自身的规律和语言,真的评价一幅好的作品不在于它是不是古画,而在于它的语言能力所到达的高度。

  中国画是笔墨延续所积累的深度和厚度,这种积累让你所玩味到的深度和长久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画城市题材,你的语言没有特定的深度和厚度的时候,你的画还是没有味道的,让你兴奋了一下之后,随即就没有了。

  艺术要经得起推敲,检验艺术的标准必定还是艺术语言自身,而不是画了什么题材。高剑父他们真正传下来的并不是他们画了多少的城市题材,而在于用了什么样的情怀和境界在上世纪改良发展了中国画。笔墨和所表达的题材能否对中国画起到推动作用,这是最重要的。《废墟》不是他最好的作品,但是独一无二的时代印记。

  黄唯理:题材的新确实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但这“一亮”如果仅仅是选题内容的新而已,也就是说画家仅生硬而直白地堆砌几个当代景物符号元素,那么题材的优势就会失去,这画很快也会变旧。如果能把新的符号和传统的语言对接得更深入些,表达当代的情怀更加淋漓尽致,那你的作品才能真正打动人。当代情怀、时代气息与传统笔墨及文化语境的对话或融合尝试,这样的创作探索是很有意义的。

  (主持人:赵利平,记录:陆志霖)

  注:该文原载2016年8月27日《羊城晚报》

  本刊转载前作者稍有改动

(责任编辑:张彦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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