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一 布面油画 160/130 cm 2015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左据槁木，右击槁枝，而歌焱世之风，有其具而无其数，有其声而无其宫角。木声与人声，犁然有当于人之心。”

　　——《庄子·山木》

　　看尹朝辉近期的绘画作品，我自然想起《庄子·山木》中的这段话。两千多年前的《庄子》与尹朝辉的绘画，两者该是风马牛不相及吧，但在他的这批近作中，不仅可以看到“槁木”、“槁枝”、“焱世之风”之类颇为古拙、渺远的视觉形象，其“有其具而无其数、有其声而无其宫角”的简古意趣，也极具“犁然有当于人之心”的内在感染力。

　　纤柔而高古的线条，古雅而幽微的色彩，以及那种种寓妖娆、拗折于古拙、荒缈的奇崛意象——回旋郁结却宛如化石的凝固潮水，极尽盘郁屈曲之姿的槁木枯枝，荒远、寥落却隐然有奔涌之态的山脉、石壁，如此等等——让尹朝辉的这些绘画作品，有一种令人过目不忘的古朴而幽深的阴柔的激情。

　　对尹朝辉的艺术有所了解的人，或许都会注意到他作品特有的一种阴柔的激情：从“通过显微镜式的聚焦方式来给自己做精神检查”的“脸”与“手指”，到人与景物互化的“奥基芙式风景”，再到近期以“望远镜来远眺”的“古拙景物”，无论艺术主题、语言趣味等方面的变化有多大，但那种隐忍而又强烈的阴柔的激情却是一以贯之的。所不同的是，在从人到风景、再到古拙的景物，从精炼而淡漠的“图像视觉”，到古朴而幽微的“绘画性”，这阴柔之美显得愈益幽微与深沉。

　　这样的变化，无疑与他日益深沉的内在体验密切相关。尹朝辉曾经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内心深处的焦灼感和挣扎少了很多，心态要平和很多，或者说在古意的宋画面前能使自己的焦虑渐渐褪去。”其实，“内心深处的焦灼感和挣扎”并没有真的褪去，这耿耿于怀的内在体验，正是不断激发了强烈的艺术表达欲望的活水源头。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变得越来越内敛而深沉。这时候，那晦涩的“古意”，正是表达这日渐幽深的内在焦虑的极为恰切的视觉语言。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所谓“时间的流逝”，其实不仅仅是指个人年岁的变化，其中也隐含了对一种变迁的时代症候的微妙感知：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风起云涌的当代潮流，日渐转化为云淡风轻般的淡然与幽深。也许正是在这个维度上，能更深地体会到尹朝辉这“犁然有当于人之心”的“古拙风格”的意义：在一种社会激情业已消耗殆尽，而新的社会思想潮流尚未形成之际，历来都是形形色色的“古意”的温床——就像元四家之前的赵孟頫，四僧之前的陈老莲——因为，在“内心深处的焦灼感和挣扎”，必须具有云淡风轻的淡然与幽深的时候，“古拙”就不仅仅是一种个人的审美趣味，而足以“渊默而雷声”地承载一种幽微的时代激情的艺术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