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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时代的诗意旅程 ——读康凯《在路上》组画

2017-11-03 21:45:13 曹意强

  经常旅行的人,一定不会对这样的场景感到陌生:火车驶过乡野,窗外的树木山川,向后方飞奔,远处的大地缓缓移动,她的肌体时而披覆墨绿,时而轻着浅黄,时而袒露胸怀。这是一个行者的视觉世界,也是大地的表情——或浅笑,或清冷、或浓烈,或苍白。而对于艺术家,能走进心灵的,远不止于此。 画家康凯,即为我们营造并展示了一个独特的关于大地的视觉世界。 自从笔墨传统在当代题材与新的精神语境中遭遇尴尬之后,水墨实践领域便析出两种不同的观念:其一,“笔墨等于零”,接纳或借鉴西方的技法潮流和绘画语言。

  其二,“否定了笔墨,中国画等于零”,捍卫笔墨传统,并在技法和创作实践中坚持传统路数;在“恪守”与“摒弃”之间引发的大量论争,始终没有停歇。关于孰优孰劣,尤其在20世纪后期,新老艺术家们展开了热烈的探讨。不过这种艺术观的争论,正如艺术史上的无数交锋一样,都不会被真正定格在“一输一赢”的格局里。 明朝董其昌语:画岂有无笔墨者。20世纪傅抱石则担忧:若死守“脱离时代的笔墨,就不成其为笔墨”,应摒弃“为笔墨而笔墨”。后有吴冠中则直接抛出“笔墨等于零”的惊人论断。作为一种技法,不难看出,董氏倾向于捍卫笔墨的传统价值格局,而傅氏却为响应清人石涛画跋“笔墨当随时代”而呼号。但董傅二人都基于一个基本前提,即仍然承认笔墨技法标准的普遍性存在。吴氏则在西方现代艺术观的影响下,对孤立于画面的“纯粹笔墨”之本体价值不以为然,认为笔墨既不应当存有一种普适性标准,且其技法面貌也应随特定的画面需要而定。

  “笔墨”论争,实际上反映了艺术观念的冲突。虽然石涛画跋的初衷,也许是出于对“艺术风格变迁”的历史意识,而非意在宣扬“艺术创新”,但今人对此观点的提取,甚至是歪曲,无不反映了当下的观念趋向。如今,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实践创作中的“恪守传统”观念正在萎缩,所剩只有一对选择:究竟是在传统的关照下进行改良与创新,还是接纳西方最时兴的艺术理念,随时代而动,进行水墨艺术试验? 康凯的绘画,在试图寻找一条道路,这条路既不是“非此即彼”,也不是“折中嫁接”,却有一番新鲜的视觉情致。《在路上》系列,即是他在德国的海滨小镇库隆斯伯恩期间创作的,不大的画幅,传达出一位东方画家的异国体验。恬淡、闲雅的气息,一如文人的信笔。如仔细览阅,这种气息却又不止于文人的逸笔草草而聊作胸臆。笔墨在此已然成为一种全新的涂绘手段,而超越其原初意义上的传统身份与价值定位,正如作为工具的毛笔在此失去了自身的文化意味一样,从“笔墨纸砚”的文化结构中游离,蜕变成普通画笔,一种软毛画笔。

  因此,所谓的传统笔墨技法被抑制,在宣纸上代之以令人陌生的簇状涂绘式笔触,由纤细如丝的毛痕组成,恰如“刺绣工艺”的技法意象,通过压扁笔头,作勾、挑、扫、擦而绘就,呈枯润干湿不同。毛笔技法的拓展,水墨语言的蜕变,为康凯的绘画带来了新的语言和图式面貌。明确的构成意识,同样丰富了这组绘画的表现语言,从中不难读出西方现代绘画和平面设计的表达元素,例如面对雪景,大面积的留白,点缀或疏或密的深色植被,再提炼为几何化造型,既不失美学规范,又简洁明了;既能达至“无画处皆成妙境”的章法结构,又具有现代绘画语言的“构成”意识,抽象和具象达到天然的统一,充满表现性。 康凯并没有纠缠于笔墨在时代潮流中的价值定位,而是更多地考虑笔墨与个人艺术构思的适应性问题。

  借助《在路上》系列作品,他巧妙地逃逸出笔墨观的争论,尝试消解传统工具技法与绘画观念之间的矛盾性,以及弱化不同论争的相互抵触。显然,在他持续的技法实验中,笔墨始终服务于视觉表达。在当下的图像制作对已有规范的依赖越来越少的情境下,画家投入到新的技法探索中去,是必然的现象。 清人沈宗骞在《芥舟学画卷》中,批评了故作雄奇的庸俗套路,认为“能静按其笔墨以求之而得者,是谓平中之奇,是真所谓奇也”。即在平淡的景致中,通过高超笔墨,表现出清和宕逸之趣和飘渺灵变之机,乃是真正之奇。

  这种看法似乎与石涛对于绘画方法的观点异曲同工:“无法之法,乃为至法”,以达到“不奇而奇”、“无法而法”。这也正是水墨绘画的至高境界。

  观《在路上》,平淡如水的景象并无奇趣,不见峭壁飞泉、奇峰老树,而是一派闲淡的异域乡野风光,安静、平和、真实,年复一年,枯荣更迭,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却又饱含着道不尽的俗世沧桑。这就是恒久的,被凝练了的诗意。天地被冰雪包裹,只表露出时有时无的自然与造物的痕迹。诗意是不经意间降临的,是岁月的积淀物。在山村的角落里,在丘陵的起伏中,在林木的阴影下,在河流的逶迤中,不断地扪心叩问,我们应当如何在土地上经营生活。 诗意作为一种意象形式,浸染着画面,将这一组平淡的村镇景象,带往心灵深处。作为中国画家,被自然山川吸引,以笔墨进行视觉讴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康凯并非意在记录转瞬即逝的异域风光,更不进行自然主义的摹写,而是“置景于心”,对客观形象进行提炼和抽取,最终形成独具一格的图式。 在色调上,冬日雪景的单纯,契合了水墨表现的极简状态,不着一色而成缤纷。这既是对色调的萃取,也是暗合此情此境的技法选择。景物的画法坚持浓淡衬映,虚实相间,仍不违古人的“山实,虚之以烟霭;山虚,实之以亭台”的基本章法。

  在画中,植物为实,则雪地为虚;近树为实,远山为虚;茎脉为实,枝叶为虚;整体画面软硬互衬,繁简相依;咫尺天地,驰张无垠。如此铺陈,墨色的层次和质地便会丰富异常,达至“无色胜有色”。 与传统国画的空间结构不同,康凯在画中引入了西方绘画“定点透视”的语汇。面对大地的经纬——草木、山川、路径,大小远近,各置其位。这种自文艺复兴以来大行其道的空间观,被置入水墨画,刷新了传统国画的空间格局。在这种空间观的关照下,作者并非有意进行写实性的错觉表达,而是希望给这种古老画种注入新的语言构架,以在视觉表述中达到更鲜活的当下性和现实性。

  这种空间实验,无不契合《在路上》组画的创作理念。作者有感于旅程所见,以纸笔为介,进行一场神游,入心入情。由定点透视法带来的,与其说是对风景的写实,倒不如说是对心灵的写实。 山丘,树木,草地,矮屋,水面的符号化运用,并非仅为形式所需。这些平淡的景致,同时作为人的生活意象而被建构。正是因其真实而司空见惯,作者试着回到“风景”本身。

  在对风景的抒写中,将之喻为人类的肉身与灵魂的共同居所,是生命中的视觉风景与心灵风景的合一。 与传统文人画不同,作者康凯在系列绘画中,并没有过于强调私密性话语体系和主体化特征,而是努力在其与大众话语之间寻找一条沟通途径,在这个图像被极度泛化的时代,利用最为平淡、真实、质朴的大地风光,完成了一次饱含诗意的精神旅程。

  《在路上》的创作,完全可被视为作者努力追寻的生命态度,承载了一个艺术家对生活本身的向往和探问。同时,他以此命名这组基于旅途写生的作品,更说明其艺术之途的遥远,追求单纯是艺术的最高境界,容不得笔墨运用与位置营构有丁点瑕疵,单纯易入单调,简练易为简单。康凯这场心灵与艺术的行程正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良好起点。

(责任编辑:房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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