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讲堂3620期】杭春晓:20世纪20年代潘天寿的身份
2017-12-11 08:40:34 高阳
主讲人介绍:
杭春晓:2006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美术史博士学位,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于《文艺研究》、《故宫博物院院刊》等期刊发表《绘画资源的开放——古物陈列所与民初中国画》、《文人理想的幻灭与重建——文徵明的出仕、致仕及其心理辨析》、《以“仁”代“义”——忆陈侍郎书画合卷与溥心畬的“遗民想象”》等论文;出版《渐进式文化改良——以民初北京地区传统派画家为中心的考察》(入选第二届中国美术奖理论评论奖)、《方法论与美术史个案叙事》等专著。
杭春晓
导语:一场拍卖、一场大展、一场研讨会……我们在这些年几乎刷新了所有人对这位艺术家的总体认知,潘天寿,作为20世纪近现代中国画四大家之一,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艺术”,杭春晓老师将带领我们更深刻地走进20世纪早期潘天寿的艺术世界。
主题:20世纪早期潘天寿的交游及其主体确认
第一部分:20世纪20年代潘天寿的身份
谢谢各位!在下午有机会和大家一起交流一下,关于潘天寿的一些想法和看法,首先给大家带来这个题目是,二十世纪早期,也就是20年代30年代潘天寿的交游,潘天寿的交游很好理解,就是潘天寿与怎样的人,建立了一种往来在当时,及其主体确认,这个词稍微有一些绕,主体确认就是指潘天寿是怎样确立了,我们印象中,或者说我们今天历史被描述的,那个潘天寿。亦或说潘天寿当时是不是,有被描述的这种地位,或身份以及形象,潘天寿当时自认为自己是谁,自己是怎样的,自己该干什么这样的一些问题,统统都可以确认归属到这样一个,主体确认这个词汇中去。所以今天这个题目讨论的是,一个接近一百年前,这样的一个人物,他的生活轨迹,以及这样的生活轨迹中,他的自我对自己的一些看法,以及这种看法与当时这个时期,有怎样的关联,从某种角度这个命题,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题目,基于两个前置性的思考,两个问题的思考:
潘天寿
一个问题是,我们今天讨论历史的时候,去翻看历史的时候,都是叫“已成逻辑下观看历史,已经叫已成逻辑下,就是一个人已经成功了,我们会在这个成功背后,结束了这样的一个逻辑下的,去倒推他之前所走过的路。这种思考方式是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或者说你即使不意识到的,也可能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去思考,或者是看待历史的。最突出的这样一个思维方法,在战争片里,在战争的这样一个叙事电影,叙事中是特别有的,而比如说一个人从一开始出场是主角,这个主角到最后,战争中怎样发生离奇的这种生死博弈,最后他总肯定活下来,于是他给我们带来一个,我们观看电影的时候,我们又预设了结果,然后去看所有之间发生的惊险动作。
而这一种叙事会带来一种,叫英雄主义叙事观,我们所有的绝大部分的战争电影,都带有这种英雄主义叙事观的原因,就在于一开场的人,一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英雄,这个主角线索是不会改变的。他带来一个很麻烦的一个事情,是什么呢?就是所有看这种战争片的人,他会把自己幻觉为那个,从一开始出场到最后都能活下来的那个英雄。也就是说话这样的一个叙事,会让我们把自身投射到,仍然活到最后的英雄的,这样一个结果上,他会遮蔽什么呢?遮蔽真实的战场上,在真实的事件发生,在真实的时间的空间的维度中,那个第一个出现的人,未必是能活下来的人,所以斯皮尔伯格前两年有一部电影,我当时看的时候,前半场他打破了这种叙事叫《战马》。
《战马》海报
那个战马是开始出现的主角,后来这个马上北方一个上尉买了,于是我们的习惯观看心里,就变成了这个上尉,这个故事要围绕这个上尉的英雄事迹,结果这个上尉骑着马上战场没,多久啪给灭了,灭了以后就有两个小孩,成为这个战马的主人,于是我们又会习惯中,我要把自己的思路调到小孩身上,结果这个小孩咣在一个,我记得那个镜头是很远的一个,俯射的一个镜头,远焦的一个镜头,枪声一响他也死了,当时我也很震撼,那部电影的前半场,给我一个类似这种英雄叙事史观,彻底打破的叙事性,但很可惜后来这个战马的主人,最小的小主人到战场上找到这个战马,他又回到过去那个英雄叙事中。我想这个故事想来帮我,谈我们今天的这个话题是什么呢?就是我们观看像潘天寿,这样的历史人物,我们是不是首先要检讨着,自己存在着某种英雄叙事史观,如果存在这样一个英雄叙事史观的话,我们回到了,他并没有成为英雄状态的时候,我们会用后来发生的逻辑,来价值判断来看待,这样的一个“前期发生”。
显然这样的一个题目,是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第一次思考,就是与其说我们在讨论潘天寿,不如说是在检讨我们自身中,关于历史认识中是否存在着,一些认知的陷阱,或者说话一种用后世发生逻辑,来判断对先世发生的,前面发生这个事件,进行某种价值判断的这种,什么思考习惯。应该说最早找到这样一个,潘天寿这一阶段的这种游历,或者是交游,他的第一个问题,针对着对个人而言,是针对我自身的一个检讨,来检讨我自身是否存在,类似于战争叙事片中的,那个英雄叙事史观,这是第一个问题。
郎绍君先生
第二个问题,基于我们对潘天寿20世纪的一种描述,我们在20世纪的潘天寿,会定制为叫传统四大家,其中我的老师郎绍君先生,给潘天寿一个判断是,最接近突破传统叙事模型,接近或者叫迫近现代,迫近现代,但没有成为现代的一个传统的画家,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如果潘天寿是这样的一种特征,那么潘天寿与吴昌硕,同样是四大家里面的,他到底有怎样的区别呢?或者把这个问题转化为,另外一个在20世纪了,传统到底面对了怎样的一种,方向选择,即使是类似于像吴昌硕和潘天寿,我们并置为传统四大家的,这样的角色、这样的人物,他们之中的差异发生在哪里,所以从这两个问题入手,我个人就是通过阅读,找到了这样一个潘天寿的早期,这样的一种形状,来去对这两个问题给予一种什么?思考。
今天的讲座是给大家做一个交流,是我个人对这两个问题,对于潘天寿早期交游的反思,或检讨的一个相对初步的,并不完全成熟的一个想法。
题目是现在可以比较清晰地表述,在这个题目前置的两个问题,我也加以一个表述的话,我们首先走入的一个问题,其实挑战一下我们的英雄史观,是不是每个人都存在这样的,英雄史观,讲起潘天寿是不是就是一个大师?他是一个大师,是不是他从年轻刚出生,甚至童年就是大师,这个想法,这一点想法抛出的第一个问题是,20世纪的20年代潘天寿的真实身份,到底应该是怎样的。潘天寿是不是如我们今天历史,给予表述的那一种身份,那一种形象呢?我们知道1920年,潘天寿刚刚从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毕业,这样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的潘天寿,当时获得的社会身份是什么呢?我们在我们现在的一些描述中,我们会发现我们努力的,把潘天寿在第一师的学习,与弘一进行结合,与很多在一师进行教学过的,耳熟能详的文化名人进行结合,在这样的一个结合中满足了,我们一个什么样的想象呢?
《芥子园画谱》
满足了一个潘天寿在一师的时候,秋收跻身于大师。或者是跻身于这样一个大家的,这种什么?环境与氛围中。但是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很多,潘天寿当时也仅是,浙师中的一个学生而已,这样的一个前提,如果不被检讨的话,我们往往会想弘一教了他,于是他那个时候,就和弘一有这样的一种怎样,但是我们进入到潘天寿的学习中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弘一教的课,潘天寿并不擅长,因为潘天寿并不擅长,学习西画的某种方式,他从年幼时期就开始,拿着毛笔粗画,他最早接触到的,仍然是《芥子园画谱》,这一点和齐白石很相似。
他在这样一个系统下,实际上他在一师的时候,他学习弘一的课程,是并不适应的,如果我们有了这样的一个,镜像的重新的一个讨论的话,我们会发现1922年,潘天寿也就是从浙师毕业以后,1922年他获得的,第一个社会身份是什么呢?是一个安吉小学教员,虽然当时的安吉小学教员社会身份,比我们今天的小学老师,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当时高小毕业,都会称为叫知识分子吧,有完全不同于今天的小学,这样一个老师。
但是安吉小学教员这个职位,并不足以支撑我们后来,对于潘天寿的那种文化想象,或身份想象。从某一种角度来说,1920年毕业的从一师毕业以后,潘天寿再也没有回过学校了,也就是说他的学历教育到此为止,到1922年他获得小学教员,总算获得了一个稳定的生活来源。他在整个一个中国文化的,这样一个框架,或者是一个交游平台中,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一个,“文化边缘者”的身份,也就是说1926年,20世纪20年代潘天寿,从这样的一个文化边缘者的起点,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逆袭,用今天的网络词汇叫“逆袭”。
《秃头僧图》
如果我们不能理解这一个阶段,是一个逆袭的话,我们翻看今年纪念潘天寿的文章的话,我们会发现我们会把他在20世纪20年代,都塑造为一个大师的一种形象。他的起点是一个苦闷的小学教员,这样的一个苦闷性,在一张画中得到一个什么?显现,这是1922年画的一个,《秃头僧图》这样的一个《秃头僧图》,他写了“一生烦恼中写此秃头”,我们在我们今天的,某一种历史表述中,我有时候觉得挺好玩的,就是我们对这张画的分析,是怎么分析的呢?说青年期的潘天寿,就把自己的个人情感放置于了民族、放置于了国家命运中的,来进行自我表述情绪。这样的一个叙事逻辑,“一生烦恼中写此秃头”,就变成了一个叫什么?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一个伟岸的知识分子的形象,但结合潘天寿当时真实的社会身份,包括他大笔草草进行的这样一种描绘,他这个字实际上是,极其粗野的一个字,这个描绘方法实际上,也是非常粗枝大笔的一种描绘方法,这样的一种描绘方法,在1926年他画的,《达摩渡江》的一个图中,也是用了这样的一个方法,但是他的整个描绘形象,是跟这个一样的,请大家记住,因为我们谈到1925年的时候,会发现他是有出入的,这个出入很有意思,这是1922年这样的一个描绘。
如果我们把他还原为一个文化边缘者,而对自己有所企及的一个青年的,或者说有野心的,有文化野心的一个青年人,他身处一种文化边缘地带,一种苦闷情绪的话,我个人觉得比忧国忧民的这种叙事,更接近于某一种真实,在这样的“一生烦恼中写此秃头”,这个“烦恼”中的时候,他迅速地找到了朋友介绍,发生了他命运的一次重要的变化,就是1923年,他1922年刚刚获得的是,安吉小学教员,然后在1923年他获得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经友人介绍,到上海成都路小学任教。
我为什么要强调一下,首先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就是20年代的潘天寿有两次转折,两次转折很有意思,一次是从浙江去上海,一次是从上海回浙江。第一次从浙江去上海,他的前提是安吉小学教员,在1923年他经友人介绍,得以机会到达上海,但刚开始到达上海的社会身份,我们讲今天中国社会,经常会讲到一个阶层固化问题,任何时代,好的时代是,这个阶层固化的大门是松动的,坏的时代是,这个大门是极其沉重的,打不开的,我们今天会讲到这种阶层,而一个在阶层转换中的个体,他除了个人努力,个人的一种什么?奋斗之外的话,往往让他能够打开另外一个阶层大门的,是某一种特定的机缘,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潘天寿在1923年经友人介绍到上海去,这是一次小的机缘,但是他到上海去的是,一个平行阶层的流动。
潘天寿
他在安吉是一个小学教员,所以到达上海的时候,他仍然获得的是一个平行身份,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在一个地方上,哪怕你在一个地方重点中学当中学老师,你获得到一个北京,北上广的城市,你很容易获得的可能是,某一种平行的中学,一个什么?身份的流动,但是你很难说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大学教员,这种身份的这种阶层的固化,或者是这种身份阶层的门槛,需要某一种机缘,再进一步的机缘给予打破、给予改变,而这个机缘在潘天寿而言,埋在了他的读书期间的一个同学,也就是他在浙江一师的一个同学。
他1923年到上海成都路小学任教,同时间这一年有一个人叫诸乐三,后来我们在潘天寿后晚期的交游中,会发现这个名字是一个,高频出现的名字,和潘天寿是一直处在一个交游,或者是一个文化圈层中。这个诸乐三当时年仅才19岁,他转学到什么呢?从杭州转学到上海中一专门学校,请大家注意,他此前是在杭州读的书,在杭州这个区域,他有一个哥哥叫诸文艺,这个诸文艺是与潘天寿,在浙江一师的同学,走的很亲近,而诸乐三在杭州期的时候,到浙江一师去看望他哥哥的时候,就与潘天寿相认识,这一点在诸乐三儿子的一篇回忆录中,给予明确的记述。
也就说在1920年代之前,潘天寿在一师读书的时候,他有一个同学叫诸文艺,这个诸文艺有一个弟弟叫诸乐三,当时这个弟弟没事,现在好像诸乐三都是文化名人了,在当时他就是一个小孩,没事他喜欢到他各个的学校去玩儿,在此认识了他哥哥的同学,叫潘天寿的这么一个人,于是他们俩1923年同时期到达上海,而这个时候这个诸乐三 诸文艺,还有一个哥哥叫诸文韵,诸文韵的父亲,他们诸氏兄弟的父亲,实际上与吴昌硕是姻亲,在这个姻亲关系中,诸文韵当时在上海是入室于吴昌硕,在吴昌硕家入室弟子,并与吴昌硕家充当家庭教师,这样的一个特殊身份,于是诸乐三介绍潘天寿得以认识了,当时上海画坛的领军人物——吴昌硕。
吴昌硕
某种角度来说,一个小学教员在上海,刚刚到达上海的时候,仍然是一个小学教员的潘天寿,是因为此前的一个机缘而获得了,身份阶层改变的某一个契机,这个契机的产生来源于,他个人的这种什么?此前的偶然的一个同学。也就是说还原到我们看历史的时候,我们还原到我们个人,今天会发现我们很多事情,是一种偶然的,一种此前的偶然的因导使,或产生了我们后来某一种,看上去必然的果,这样的因果的逻辑在发生中,是一种开放性的,但是在作为历史被描述的时候,却用作了一种。
什么封闭性的历史描述,所以今天去做历史研究也罢,或者是接触一些艺术的状态也罢,我们往往会要首先给我们,最大的收获就是,通过对这些东西的检讨不是搞清楚,或者是认清楚了历史上的某个人,而是反向追究了,我们自身有哪些固定的看法、固定的前提,而这种固定的看法与固定的前提,可能是我们思维的陷阱,所以转折一是潘天寿经友人,这个“友人”文献中不详,因为这个介绍显然把潘天寿,只能介绍到一个成都路小学的,也不是我们后来能够被历史,进行描述的一个重要人物,到达上海以后,因为他一个同学的机缘弟弟的原因,得以结识诸文韵,并因诸文韵而结识吴昌硕。
除了给他带来认识吴昌硕之外的话,诸文韵还给潘天寿带来了一个重要的转变,就是诸文韵还把潘天寿,介绍给了刘海粟,获得了上海美专的职位,在这里面我们很慎重地用了一个词,叫职位,而没有用教职,这个马上后面会说。
(责任编辑: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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