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御制黄花梨鸾凤纹顶箱柜，体量雄奇，大山堂堂，其貌华滋丰美，如诗如画。

　　这是明式家具的华丽巨制，绚丽多姿，震撼人心。具体评价中，可以使用“明式家具个例评价的五项标准”：(1)材料的物理价值，( 2)设计制作的审美和工艺价值，( 3)历史价值，( 4)稀缺性和完整性，( 5)出处和传承。

　　大柜高314厘米，全柜四件，属超大型柜子。高耸厚重，用材豪奢，大气磅礴。穿越数百年，至今，其木材颜色基本一致，可见当年配料之精。仅从柜子背后观察，依然可以看到它用材的上乘，大块的材料上，花纹灿然，像流水、像山谷，鬼脸纹分布各处。所用黄花梨材料密度高，油性大。

　　材料的物理价值就是注重它的选材和材料的大小。评价一件器物的时候，实际上大一点、小一点是非常影响价值评判的。越是高贵材质，每增长一点长度，制作难度就越大。210厘米高的柜子比200厘米高的柜子，其价值绝对不仅是增长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而300厘米以上的柜子，价值就是几何倍数增长了。

　　家具设计制作的审美和工艺价值的核心是其独特的艺术性。家具的设计创意、造型式样、制作工艺、纹饰丰富性等视觉审美要素决定着家具的艺术价值。

　　什么堪称是明式家具图案设计和雕刻的典范之作呢?此柜堪称标杆和榜样。顶箱箱门和竖柜柜门上，天上祥云流动，地下山石峥嵘。一天一地，辽阔空间中，鸾凤呈祥，牡丹富贵。顶箱柜门上，双鸟相望，深情顾盼。雄鸾羽尾纷繁，飘然而回首;雌凤独尾，振翼而夺势。

　　这是明式家具设计和雕刻上最为精彩绝伦之笔，异彩大放。

　　牡丹，富贵也。姹紫嫣红，国色天香。设计上，巧匠哲心独运，花朵有变化有节奏，有的正面盛开，有的侧面怒放，还有含苞待放的花蕾。至于花朵的翻卷，枝叶的摇曳，笔笔栩栩如生。写实复写意，艺术亦自然。

　　最底端为洞石，为传统文人画中的专有意象和符号。石侧菊花、兰花横斜，幽芳逸致，取梅兰竹菊君子之德。

　　将菊兰芬芳刻写于黄花梨家具之上，这是明式家具鼎峰时期产物。此时，黄花梨家具进入纹饰兼收并蓄期，各种纹饰符号被纳入家具之上。黄花梨家具上出现此图案，实物上十分罕见，难能可贵。

　　框门竖长，以牡丹佳木充其间，三朵牡丹呈“之”字型，围绕凤鸟，暗藏流动之态。山石分成三层，加强景深和竖长的面积。一切均圆融自洽。

　　正如笔者曾云：“什么是出色的家具雕饰?继续从可把握角度看，线条越精细且变化多而不乱者，笔触密度越大且和谐者，雕刻形象越准确传神者，工手越干净利落、雕刻越娴熟有力道者，它们的审美含量就越大。一句话，工艺技巧难度越大者，艺术品质和价值也就越高。”

　　整器雕刻，用刀硬猛。手摸之，棱角强健，刀斧力道十足，达到了“咯手而不扎手”之态。观看之，锋刃分明，而打磨光洁，又成“有刀锋而无刀痕”之境。

　　清中期，家具上图案雕刻风起云涌，工艺繁盛，炫华绚丽，但少有超越此柜者。

　　判断一件家具的优劣高低时，如果恰恰它带有纹饰图案，一个可行的方法是对其纹饰图案进行观察品判。有美感的图案装饰在制作中，是更多的有效劳动力，是更大的工艺难度，是更高级的设计和表现，是形式的增益和外观的丰富变化。所以说，美妙的纹饰图案之下，一般是杰出的作品。

　　从大概率上看，古代器物纹饰图案的精美度一般是和整体制作难度成正比的，难度又是和加工时间相联系的。工艺品加工价值评价中，必要劳动时间使用越多，其价值就越高。在同一个工艺品领域中，一个作品的价值量，与其加工中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消耗成正比。用日常语言表达，一般而言，一个器物如果其器形和纹饰制作难度越大、耗工耗力越多，那么，它越是佼佼者。

　　一叶知秋，纹饰图案美妙生动代表着一个器物的整体水准。一如古语云：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顶级的明式家具自然是顶级的财富阶层、权力阶层的用品，顶尖的黄花梨家具当然达到宫廷御用品级。皇亲国戚大婚时高档家具是极其重要的配置。本柜为明式家具代表作，也再次证明了明式家具的主体为婚嫁时制作之论。宫廷和皇家也是在大婚时才有财力、有精力置办高档精美的家具。鸾凤纹为嫁婚器物专用纹饰，鸾为雄，凤为雌。意象为祝福男女新人幸福生活。

　　从更大视野看，它何尝不是康乾盛世旋律中的华美乐句，是封建社会顶峰时代的见证。

　　古董的稀有性极为重要，存世量越少越好是金科玉律，明式家具尤其如此。著名收藏家仇焱之曾云，藏器当选稀缺，无稀缺器，则在一类别中选品相最佳者。此黄花梨大柜已然是明式家具中的数一数二，珍稀且品相完美。英国家具蜡长年养护，呈琥珀质地和琥珀色，望之温暖而温馨。

　　古画和古董收藏讲究藏品的出处和传承，即在历史上，它出自哪位名家，又传承给何人。具体表现这种出处和传承的形式是所谓“四项全”，即一件古物，在收藏历史上，最好被公开展览过、公开出版过、名人著录过、公开交易过。而且发生的时间越久远越好，名人越多、名头越大越好。文物的保真价值、社会价值、商业价值的认定与“四项全”成正比。

　　“四项全”在明式家具的个例价值评估上，以前一直有所体现，如王世襄旧藏、清水山房旧藏一直如日中天。其作用今后也会越来越大。此柜是“四项全”的杰出代表。它出于北京龙顺城硬木家具厂，老字号龙顺城所收传统硬木家具，卧虎藏龙，当以此为魁首。大导演李翰祥见此大喜大爱，购之，成为清水山房名品。1996年，又经北京嘉德国际拍卖公司公开拍卖，是为全场最高贵者。此后藏家秘藏22年，只有传说在江湖中。王雁南主编的《嘉德二十年精品录》曾专册著录此柜。

　　出自名门，传承清楚而传奇。如此过硬的四项标准，对任何普遍器物都有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之功效，而对于大柜这类旷世珍品，更是加持力巨大。

　　多年以来，已知存世成套的三米以上的黄花梨大柜仅有两套，一套为龙纹黄花梨大柜，高320厘米，深藏私家，视为镇院之宝。龙纹之柜与凤纹之柜，春兰秋菊，各一时之秀。

　　在以上所说明式家具个例价值评价的五项标准中，一件家具具有其中的项目越多、价值越高，而此柜占有全项。它在用材巨大、设计创新、制作精细、视觉美观、纹饰丰富、观念典型、珍稀程度、流传有序诸方面超越同侪。

　　人们常说明式家具简约，此器一派繁华;常说乾隆朝家具雕琢铺张，此柜已不遑多让。明式家具晚期的奢华富丽和豪侈之风，由此可见一斑。它是古典家具从清早期走向清中期的过渡之作。这类器物为代表的艺术风格表明，明式家具无疑有自己绚烂如花的妖娆岁月。

　　超大型黄花梨鸾凤纹顶箱柜的出现，成为难得的一项机会。数一数二的重器，二十年一度，再现拍场，只怕是惊鸿一瞥，再入王谢之家。

　　这是一件承载明式家具能工巧匠光荣与梦想的重器，殿堂级的极致，见证历史的巅峰和历史的繁华。我乐意把它看作是一首明式家具的赞歌，飘在空中，会引发多少收藏家心中的诗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张辉简介：

　　毕业于山东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先后任职河北省博物馆、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后，在北京多家出版社任策划组稿编辑，并创建北京紫都苑图书发行公司。著有《曾国藩之谜》（经济日报出版社），整理《曾国藩全集》（中国致公出版社）、《中国通史》（中国档案出版社）、《中国名画全集》（京华出版社）、《古董收藏价格书系》（远方出版社）等著作。从2000年开始，从事明清家具、文玩古董收藏和研究，现为三家专业艺术媒体专栏作家。将考古学、人类学、图像学、历史学之方法论引入家具研究。2017年出版《明式家具图案研究》，故宫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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