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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专栏】王澈:去了韩五洲的家乡,并写了篇游记

2017-12-22 13:04:05 王澈

  韩五洲曾与我的一次谈话中提到,他一直以来做作品的方式都是建立在家乡经验的基础上,所以想要弄清楚韩五洲的作品,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他的出生地。

  五洲的河南老家和我的河北老家相距60多公里,都是太行山下的村子,这两年他频繁往返于北京和老家之间,是因为他在做一件长期的作品,就是给村子里的老人拍肖像,然后在北京冲洗后再给老人送回去;还有一件事是每年秋天农忙结束后他要回去陪母亲走山拜庙。虽然我们相隔不远,但我一直都没有去过他的老家。这次五洲个展我想给他写点什么,因为近几年他一直参加我策划的各种形式的活动,我算是比较了解他的人,尤其是他参加我在深圳鳌湖策划的“后退几步:从结果向原因还原”项目时创作的作品《借碗》,让我开始认知五洲的创作是通过对“情感”的物化,揭示可见与不可见的世界,并联系着过去、当下和未来。但我不想写一个关于他作品分析的文字,我想尽可能谈谈五洲与他家乡的种种关联,也期待自己能通过思考和写作退回到他创作的根源里去面对他的作品。所以在他正好回老家的时机,我便专程去他老家看了看。

  五洲的老家是河南最北部的杨家寨村,地处太行山东麓。我驱车从老家沿太行山东边的211省道一路南下,道路两边时不时的会出现各类重污染企业及大型车,这一带可以说是中国最脏的地区了,遮天蔽日的灰尘和呛鼻的化工味道使人惊叹又无奈,放眼望去一幅环境崩溃的景象。在这种迷雾和毒气中开了两个小时后到达了一个在山顶的寺庙,五洲给我的定位就是这里——兴禅寺,这是他这次回老家的主要原因,陪母亲去拜庙,同行的还有他的姨和大娘。寺庙所在的这个山是目光所及内最高的山,其实目光也及不了太远,因为污染的原因能见度不超过十公里,但能清晰地看到山脚下有一个很大的工厂,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的,但没有冒着烟。这个寺庙和工厂相比就会显得过于紧凑,虽然也不小但里面有众多的神和佛,有几位还立在院子里,看上去好像只有进了殿里才能接受跪拜祭奉。庙里还有很多碑记录了捐赠者的姓名,金额上千的一般会是整块的碑,上面刻着三代人的名字,俨然就是一个家谱,还有一些碑刻着在建庙请佛过程中出了力的人的名字,可以看出这一带的人非常重视与神佛的交往。

  由于她们都在认真地挨着叩拜,我们只匆匆地用方言打了个招呼,随后她们塞给我几个苹果,说是祭品吃了好。能够分食到她们的祭品证明我们都是有缘人,所以我也按照内心的愿望拜了几个神,因为神比较生动又接地气,但也可能拜了佛,比如齐天大圣。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也常常在村子里拜很多庙,有时候看到坟也会拜,就像路过了谁的家一样,乡里乡亲的总得打声招呼。她们祭拜完之后还要行唱礼,几个人站成一排齐声合唱,歌颂有“奶奶”庇护后得到的种种福报。这种吟唱的仪式感我在五洲参加我策划的“莽原”项目时看到过,他对这种有仪式感的行为比较有兴趣,所以躲在一旁用手机拍摄着,在寺庙里拍摄一般都会被拒绝,信徒和神的私密交流不容公开和调侃,所以五洲被乡亲们严肃提醒,只能作为内部学习观看,切不可上网。五洲用方言应和着,我知道他记录这些东西的原因在于他的母亲,他想通过了解母亲热衷的事情来理解母亲的情感,所以他一部分作品的初衷来源于这方面。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关系,母亲拜庙是为了给五洲祈福,五洲又把母亲的情感物化成了艺术,母亲成了他和家乡的一个重要链接,也成了他作品的一部分。

  我查阅了一些资料,林州从夏朝至今约四千年里有极其丰富的历史背景,所以这里连绵不断的山上分布着很多寺庙,这些寺庙依照不同功能都有各自深远的历史。所以信徒们来转山拜庙需要很长时间,中午的时候她们还在继续,我们便在寺庙的伙房里盛了饭,蹲在墙根吃,期间一个年轻姑娘似笑非笑的迎面而来,经过我们后继续走着,一会又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精神病人在转庙,心中不禁感慨精神病人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从表情上就能看出她的状态开阔的很啊,并且很有仙气。这个转庙人一下子升华了这个地方,五洲也开始给我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阴历九月二十三是村里的庙会,旧传统里苍龙飞天的日子,要搭台唱戏,今年我有些事耽搁了,就打电话问母亲这次唱的什么戏?哪里的班子?母亲聊到了我小时候的一个同学在庙会上施粥,我想这又不是饥荒年,施粥给谁?母亲说是行好事、积善德。我对这个一年级就辍学的同学记忆模糊,大概形象就是个闲汉、生事者、半仙、风水定穴等。这次他在庙会上施粥被一个喝了酒的人打了一顿,但他并没有什么反抗,只是收起锅悻悻然走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打他的人在苍龙庙里跪成了一滩烂泥,怎么也拉扯不起来,并且不停的哭,乡亲们没办法只好请来了神婆,神婆说这事恼怒了天宫,自己不敢过问。有人开始同情陪着跪下烧香祷告神,有人焦躁了顿足捶胸咒骂神。有人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应该给我这个被打的同学打个电话来问问。打过去各种哀求和承诺后,这个同学开始在电话里诵唱起来,神婆在院子里也诵唱起来,庙里跪着的那一位也跟着诵唱了起来。诵声嘎止电话里喊了一声起来,那人猛然惊醒,茫然不知为什么在这里。我问是真的吗,母亲说是。”五洲讲故事的时候背景正好是这个庙里的戏台子,蓝底红字写着心诚则灵、有求必应,再加上我知道五洲从小学过唱戏,讲故事的神情和身段颇有县二团的台柱范。不管这个事是不是真的,总之我们也各自讲了一下类似的遭遇。这时我看到五洲的大娘在附近烧纸,应该是这一片的庙要拜完了,我们便开车前往下一片庙和下下一片庙。五洲的大娘在寺庙里显得非常活跃,并且熟知走山拜庙的程序、方式和说法,我注意到她不像其他的香客那样略显局促和严肃,而是像“走亲访友”一般穿梭在各个殿堂里问候诸神、宣讲方法、解疑答惑,五洲说她像寺庙里的“奶奶”。

  大约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们开始往五洲家里走,路的两边都是山,山上还是有很多庙,副驾开始在手机上查阅这个地方的历史,这么小一个地方,历史和传说倒是很复杂,比如:秦琼战蔚迟敬德、刘武周称帝、修定寺的红塔、龙脉等等,还有很多动人的地名:人心石、杀人锅、索头弯、黄金崖、推倒山、搬倒井、寺沟、蟒洞等等,突然感觉这个地方非常地魔幻现实,既是神灵护佑的地方,又是妖孽盘踞之处。这让我想起曾经有人说:寺庙越多的地方苦难就越多,我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的对错,但在车窗外灰秃秃的景象下觉得这就是个真理。其实我喜欢北方冬天那种荒山秃岭的苍凉感,悲壮到不能自己,但眼前的北方景色笼罩了脏腻的雾霾,灰不拉几的很恶心。杨家寨在远处显得有点突兀,因为房子的外墙被统一刷成白色,这是一项所谓的利民工程,使得乡村整体环境面目一新。进村之后五洲带着我们去看了一些村子里“面目全非”的地方,这里的老房子和我老家的一样,都是用石头和砖建的,讲究审美和仪式,即使塌了一半仍有气质。期间五洲还在讲他那个小学同学的神奇之处,比如初次相见就能说准你的过往经历,这种神奇的事情实在是无法解释,我盯着村子高处的一个大庙一直默默点头。杨家寨是神、人、鬼怪共存的空间,那个大庙是村民的精神世界,满街的“泰山石敢当”也不难看出,顺则是神的护佑,逆则是鬼怪的侵扰,五洲虽然对这种事情保持自己的看法,但进入家乡这个空间中,自然也会受到干扰,甚至连我也会在这个地方选择相信这些事情。五洲继续讲着一些鬼神的故事,也邀约我们留下过夜,因为晚间可以去他大娘那里听唱经,并且有机会遇到他那个神奇的同学,但是我妈担心她儿媳妇受冷,坚持让我们回城里住,临走时五洲用方言极其客套的和我作别,我觉得特别的陌生,这种陌生绝不是发音的不同,感觉今日一别,明日见到的五洲绝不是昨日告别的五洲。

  王光乐说五洲是个生存感觉型的艺术家,我觉得非常准确。其实五洲的作品除了来自于他和家乡的外部关联,还有一个内在的“生存感觉”来自于从少年就开始的病痛。我只知道他的这种病是生长型的,一直从膝盖长到了现在的脊椎,每日都需要药物来消除病痛。从小家里没少用各种偏方给他治病,就连我前几年认识五洲的时候,他还在用一种只吃蔬菜的偏方治疗。不难想象,在杨家寨的语境下病痛被笼罩上了多种臆想,又加上科学上并没有非常明确地诊断出具体的病因,也没能彻底治愈,所以五洲本身也并没有放弃这些偏方,因为偏方至少有可能带来精神和意念上的改观,也是一种自身和家乡的互动。久病成“艺”,五洲的很多作品中有药的元素,通过摄影转换成一幅幅开阔的景观,这种景观我们一起在自然中看到过,现在经由五洲的身体展现出一个更有意味的“莽原”。

  夜晚在这里的国道上开车需要一部分运气,恶劣已不足以形容,一辆大车飞跃隔离带撞上了另外一个大车,蹊跷地静止在那里。

  2017年12月

  注:韩五洲个展“千祥宏集万里峥嵘”正在798墨方画廊展出,展期至2018年1月7日,敬请关注。

  更多内容尽在[雅昌王澈专栏]

  王澈简介:

  1986年生于邯郸,本硕分别毕业于吉林艺术学院美术馆管理和批评与策划专业,2010年至今一直从事艺术评论写作及策展工作,现为红砖美术馆资深学术研究员。曾策划:后退几步:从结果向原因还原、绵绵若存走岷江、莽原等长期介入非城市空间的项目,也曾策划多个艺术家个展和群展。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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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晓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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