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龙岛散人:武艺旧影丨复校的“筹薪寿”
2017-12-31 10:22:07 藏龙岛散人
德感坝的冬季,与四川其它的地方一样,不太寒冷,但湿气很重。
大部分时间里,总是阴沉沉、湿漉漉的。
1945年12月22日上午,天气却格外地晴朗。太阳一大早钻出了云层,将温暖的光芒洒满了山坡。
突然,让人感觉到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寂静的小村庄,被一阵阵的喧哗声所打破。五十三梯下李氏宗祠和迁校纪念碑的前面,聚集了一帮吃瓜群众,欢歌笑语、兴高采烈。
这是武昌艺专的教职工、学生、家属和子弟,或端坐、或站立,正在拍摄“庆祝学校复员大会纪念”的合影。
他们中有校董蒋兰圃、徐子珩、张肇铭……;教师熊明谦、蒋治民、杨立光、刘一层……;前边的小孩则是熊明谦的二个儿子唐宅楷、唐小禾和蒋治民的三个女儿。
这是一个多么不平凡的日子啊!
历经八年抗战的颠沛流离,终于盼到了胜利的这一天。
1938年8月,武昌艺专校园横遭日寇飞机的狂轰滥炸,沦为废墟。师生们誓死与敌寇不共戴天,历经千辛万苦,西迁至四川的江津。
在徳感坝苦心经营了几年后,他们站稳了脚跟。生活虽然很艰苦,但学校就象一个和睦的大家庭,相亲相爱、风雨同舟。
不料,天有不测之风云。
1944年3月24日,校长唐义精和西洋画科主任教授唐一禾,在赴重庆出席“全国美术家大会”的途中,不幸舟覆罹难、猝然离世。
顿时,武昌艺专失去了主心骨,塌掉了半边天,鬼知道还经历了什么。
4月28 日,推举了老校董蒋兰圃担任校长。次年2月,因60多岁的蒋兰圃体弱多病,又推选了唐化夷(原校长唐义精的三弟)任校长。谁知,至当年的7月31日,唐化夷亦因病去世。
时乖命蹇、风雨飘摇。
徳感坝人心惶惶,学校几乎处在散伙的边缘。
就在此紧要的时刻,吃瓜群众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他是谁呢?
这人便是张肇铭。
在我们的身边,常常会有这样的人,低调淡定、平和谦虚,只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并不想引人注目。
可是一旦遇到危机关头,他们往往能够不惧艰险地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张肇明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其实,他的资格很老,不但是个老司机、也是武昌艺专的开创者之一。
他是地道的武汉人,四岁丧父,后由伯父养育。自幼便喜爱艺术,刻章制印、写字作画。
18岁入“湖北省立武昌第一师范学校”就读,与年长他5岁、并有共同书画爱好的唐义精成为同窗好友,称兄道弟。
1920年他考进“北平国立艺专”,师从王梦白、陈师曾和姚茫父等著名的画家。武昌艺专开办后不久的1923年,应唐义精的邀约担任了国画教员。
1926年校董事会改组时,他被聘为校董、并兼任校务委员会的委员。
1945年8月6日在江津,经校董事会第十次会议的决定,张肇铭被任命为武昌艺专的第四任校长,获教育部的批准并备案。
此刻,学校极其困难,举步维艰。而且,还面临着迁回武汉“复校”的繁重任务。
张肇铭不负众望、二话没说,勇敢地、坚定地挑起了这副担子。
彼时,他年约48岁,中等身材、略显瘦削,大部分头发已经斑白了。新着一件为抗战胜利而做的大衣,衬托得文质彬彬、沉稳大气,一副学者的风范。
履新后,立马全面地展开了工作,他砍了“三板斧”。
首先,聘任了蒋治民(蒋兰圃之子、留学日本的雕塑家)为教务主任;还邀请了本校毕业的杨立光、刘一层和陈光哲(他们是唐一禾的高足)等人回校,充实了骨干教师的团队。
接着,组织了“武昌艺专复员筹备委员会”,委员有张肇铭、蒋兰圃、徐子珩、徐松安、杨锦昱(此5人是校董);另有沈莲池(总务主任)和姚济之(秘书)共计7人,处理复校的事宜。
其中,徐松安(接收大员)和杨锦昱(武昌市长)都是政府的官僚,当时并不在江津。张肇铭考虑到需要利用各方面的力量,故将他们缺席列入。
尔后,在校本部“李氏宗祠”召开了动员会,公布了“复校”的方案,并称将资助随复校回武汉的四川籍学生完成学业。
随着大会胜利地召开,吃瓜群众表示情绪稳定、士气高涨。
会后,师生们聚在一起拍摄纪念留影,便是本文开头所呈现的一幕场景。
不过,复校的工作千头万绪、说易行难。
其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火烧屁股的是筹集资金。张肇铭多次带领师生赴重庆办画展、卖画,实在不行便腆着脸皮去找北平艺专的老同学,请求资助或借钱。
其二、由于原校址已被毁,他同秘书姚济之多次由江津返汉,为校舍而奔走。当时交通落后,往返一次路途上需耗时约十天半月。
最后,终于租定了座落在汉口东五路(现前进五路)的“宁波会馆”为临时校舍,其艰难可想而知。
其三、搬迁的组织十分繁杂。此次教职工、学生和家属子弟共230多人,与入川时一样,被分成了三批人马、陆续返汉,前后达一年之久。
1946年10月,张肇铭在宁波会馆兴奋地宣布:武昌艺专正式开学了!
复校,与建校、西迁一样,是武昌艺专历史上三个最重要的阶段之一,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可以想象,假如没有“复校”,武昌艺专就会在四川当地解散、消失,便没有后来的中原大学艺术学院、中南艺术专科学校和华中师范学院图画系……等等,更不会有现在的湖北美术学院。
把武昌艺专的艺术事业,血脉延续、薪火相传,张肇铭作为中流抵柱,理应功标青史。
扯了大半天,看官一定会不耐烦了。
那么,标题的“筹薪寿”,到底是个什么鬼?
原来,复校后并非开门大吉、一帆风顺,而是惨淡经营、难以为继。
先说校舍的事。
宁波会馆仅租给了部分房舍,远远不够用。
张肇铭利用自己与大军阀徐源泉的私人关系,哄给他一个“校董”的虚衔。因此,租用了他在赵家条一幢二层的洋房,号称为“二部”,房租则分文未取。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朋友,全靠死皮赖脸。
后来,宁波会馆的租约期到了,被赶了出来。又租用了“万国跑马场”(现汉口火车站北面)作为校本部,总算是安定下来。
再说差钱的事。
张肇铭为了减轻学校的负担,还兼任了武昌斗级营小学的校长,不得不住在小学旁边的一间破平房内。
其他的老师亦是如此。如国画教员熊明谦,一边教学、一边还要在市女一中兼美术课,以补贴家用、养活二个小孩。
张肇铭使尽洪荒之力,拆东墙补西壁、东挪西借,总是有债主四处找他。
为防止意外,学校特别地要阮璞先生(训育主任)跟着他。因阮先生的堂兄时任武汉稽查处的长官,一般黑社会不敢造次。
1947年底,眼看临近春节,教师的薪水尚无着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肇铭坐困愁城、进退无门。
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馊点子。
他在汉口三民路最高大上的餐馆“老会宾楼”,面向社会各界,举办庆祝五十大寿的宴席。指望此举可以靠自己的人脉,收受来客红包和卖点画儿,实现渡过年关的小目标。
这就是所谓的“筹薪寿”。
其实,他的五十岁生日,早在上半年就已经过了。
复校的筹薪寿,满满的都是套路。
也满满的透露着无奈。
(责任编辑:洪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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