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黑书

　　答 邱黯雄

　　这次展览是以江南的意象展开的，而您本人的成长环境是在巴蜀。为什么会选择江南为对象？您心中的江南是怎样的？

　　只要你是一个受过中国文化教育长大的人，你脑子里总会有一个江南的概念，江南已经不是一个地理名词了，它不是某一个地域人特有的。它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历史记忆，或者是文化记忆。而且你的不在场，可能反而有一种更美好的想象。它不仅包含了现在的江南，也包含了历史的江南，会有一个画面在那里。它有诗意，也有画意，江南确实在绘画上也是很有传统的。　　

　　我们最直接想到的江南画意，和这次您的作品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邱：如果从绘画史来讲，江南的这种山水，特别以水为多的景色，跟北方大山川的这种感觉肯定是一样的。在绘画上当然能够有一个很清晰的一种样式在那边，但如果说对江南本身的一个想象来讲，其实还是可以很多元化的，那从这一点来讲，江南又很模糊。我们当下看到的江南肯定不是这个古时那个江南的状态了，你不可能只是完全重复以前的东西，在这个时代你面对的是新的问题和处境。我如果画一个很传统的那种国画，其实是不真实的，因为你并没有生活在那样的一个环境和时代里，你只是在模仿那个表象。

　　所以一个更符合这个时代，更符合您当下思考的江南概念，要如何从技法和实际的创作中实现？

　　邱：很多人会说我的画看起来有点传统，但仔细看好像没有用传统的方法。这是一个顺其自然的结果。因为我们毕竟不是成长在没有受过外来影响的环境里，事实上传统本身就受外来文化的影响。我以前一直是在布上画油画。现在用丙烯比较多。丙烯可以用水调，跟水墨很接近。水和油的材质带来的感觉不太一样，所以我的画看起来还是有那种水墨的味道的。但里面其实受到西方比如造型方面的影响。我认为没必要拘谨于是不是用传统线描去勾，或者是用了什么皴法，皴法可以自己去创作。在唐朝就没有皴法，山水都是用线勾一个形，然后晕染的。宋朝创作出来的这些皴法，其实都是有一个写实的目的在里面，就是把看到的更好地画下来。所以说宋朝恰好是一个创新的时代。宋朝人是有自己的笔墨，就是他那个笔墨是他自己去创作出来的。当代也一样可以。

　　这次的题目叫《江南错》，我们聊了很多江南，为什么用这个“错”字？

　　邱：第一个录像作品取的就是这个名字。当时我刚刚到上海来，想拍一个东西，拍了很多素材，但是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后来就把原来想做的主体剪掉了，剩下的就是一个挺空的一个东西。一些树，树上有鸟飞过来。作为外乡人，到江南来，才发现你对它的想象和现实之间实际上有一个错位。还有一点是，你想象的是一个过去的江南，你脑子里有的江南故事，都是一些很传统的神话、美好的故事，或者是历史上的一些事件。那个时代跟今天的距离其实还是蛮大的，所以说这个又是一种时代的错位。所以说就给他取个名字叫《江南错》，它其实有点像一个词牌的名字。

　　除了绘画，这次展览里还出现了几件影像作品。包括之前的《山海经》，您也一直在尝试影像的创作。影像作品的什么特征比较吸引你？

　　邱：影像它是有时间的，而且涉及到叙事，涉及到对时间的编排。就是多了一个维度出来，这个对我来讲，既新鲜又陌生。你看画是一瞬间，你可以看到无数的时间聚合在一起。而看影像你可能是在一个很长的时间里你才能把一件事情看清楚，这其实是跟我们日常生活经验最接近的一种方式。这是我们习惯的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它就是一个时间的幻觉。就是你其实永远生活在当下的，你永远不可能生活在昨天，你也不可能生活在明天，但是我们脑子里会有一个昨天和明天的概念。所以说时间本身就是我们的一种感受。但是在艺术作品的表达上，大家就会在这个上面玩很多的花样，其实对我来讲它就是游戏，你把一些你的记忆。或者是你的想象放进去了。

　　记得大卫·霍克尼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同样是看绘画和摄影作品，伦勃朗花好几个小时端详自己的脸，再花很多时间画出来。一张照片则相反，它只是一秒钟的一小部分，如果你看了四秒钟，就已经比拍照的时间要多了。

　　绘画和影像恰好是相反的一个过程。影像是从一个点起来，然后就开始把时间给展开。你必须在下一秒你总得看到新的东西出现。绘画也包含时间，它是把那个时间重叠，压缩在一个瞬间，特别是中国绘画尤其如此。其实我一直不太认可这个长卷“散点透视”这个说法。它不是散点透视，他就是把不同时间的画面把它拼接在一起，它实际上把时间等于是卷起来了。画的过程就是把时间往里叠的，看的时候你得把它展开来，这个我觉得是中国绘画的一种对时间的概念。

　　Jiang Nan Poem

　　江南错

　　邱黯雄个展

　　2017.11.8-2018.3

　　上海市黄浦区洛克·外滩源

　　圆明园路185号兰心大楼1-2楼

　　江南错

　　与其说“江南”是个地理名词，不如说它是个与诗意有关的词汇。江南是连天碧水，芳草萋萋，是摇橹采莲，画船听雨，是远山黛眉，烟雨空蒙，是竹枝江花，秋歌春曲。诗意当然不仅是风轻云淡，莺飞草长，更是晋唐一路下来的文脉史痕，兰亭俯仰宇宙，金陵王气黯收，扬州烟花三月，姑苏寒山仲秋。江南的诗意又皆是画意，夏山待渡，鹊华秋色，富春山居，吴兴清远，江南美景皆入画史。诗意的江南今天何处寻觅，高速公路两侧，工厂比肩，高楼连天，不见四季更替，春华秋色，沉沉雾霾无边无际。古镇水乡都成旅游景观，其中却无诗意文采，生活人家。今天的我们错过了诗意的江南，错过了画中的江南，是为江南错。

　　邱黯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