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中云:教育已经成为博物馆的核心功能
2018-01-31 19:07:05 许中云
新世纪以来,更多的欧美博物馆正在进一步实践从“以藏品为中心”向“以观众为中心”,从以“研究为中心”向“以教育为中心”的转向。
从欧美许多大型博物馆的实践来看,这种转变不但已经在观念上日渐清晰,在具体的组织和工作流程上都能实实在在地看见。
西方博物馆实践:将教育视为核心功能
以纽约的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WMAA)为例,该馆共有员工约300人(包括展厅的服务人员以及物业清洁保卫等),其中教育部的员工达40人,而策展、研究、收藏等部门却不到20人。
全馆日常开支,除了人员薪水之外,教育部门的预算占到日常开支的70%以上。教育部主任作为博物馆的高级管理人员,还参与博物馆的整体决策。
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每天10∶30开馆,下午6∶00闭馆,逢周二闭馆。
但是,博物馆的教育活动常常从早上8∶00就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10∶00。
在周二闭馆的时间里,其教育活动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比平时更多,因为不用像平时那样担心过多的教育活动会影响正常的观众观展。
除了感恩节和圣诞节假期,该馆每天都有10个以上的教育活动在馆内外进行,周末则常常多达二十几场。全年的教育活动超过2000场次,参与观众超过5万人。
据笔者了解,美国许多博物馆都与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类似,从人员、经费、活动等各个具体操作和实践层面来保证“博物馆将教育视为自己的核心功能”。
为了保障博物馆“以观众为中心”,博物馆在策展的同时就将教育活动的策划融入。其中,有的展览直接以教育为旨归。
博物馆教育与策展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作为“观众”与“学者”之间的桥梁,教育部门的人员更多更深入地介入到前期的策展之中,为将展览的学术思想平实地传递给观众提供思路和具体协助。
2017年美国博物馆协会年会上,“教育策展人”(Edu-curator)的概念被提出,反映的现实是近年来美国众多的博物馆开始兴起“以观众为中心”的合作策展模式,在策划展览的时候,不但将教育人员融入策展团队,同时还邀请其他社会成员作为观众代表加入。
这些实践都说明,博物馆教育人员以及观众的话语权在当代西方的博物馆中逐渐放大,教育功能在博物馆中的价值也越来越被重视。
国内博物馆教育:实践落后于观念
相对于世界领先的博物馆,国内的博物馆常常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在教育实践中体现出对这些观念、理论和规律的遵循。
首先,相对于国外机制、组织、人员、资金对博物馆教育的保障,国内博物馆的教育部门仍然处于边缘的位置。
据了解,国内博物馆特别是美术馆,建立教育部门都相对较晚,最初其功能就是藏品或展品的讲解,一般都不超过10人。
直至目前,大部分博物馆的公共教育部也仍然维持这个规模。
尽管各种领先的博物馆教育观念已经为大家熟知,但是国内博物馆真实的运行机制仍然是以研究、收藏、策展部门为核心,无论组织、人员、资金都是向这些部门倾斜,很少有博物馆的教育部预算超过策展部门。
其次,国内博物馆的教育活动仍然没有明确“博物馆教育”的地位,,换句话说,“博物馆教育”没有展现与“学校教育”的差异性。
笔者与不少博物馆教育部门的主任甚至馆长深入交流后发现,即便他们已经接触了最前沿的博物馆教育理念,但是在实际操作中,他们的博物馆教育活动并不遵循什么原则,随意性很强。他们目前最重视的是“做一个教育活动”,而不是“做好一个教育活动”。
从表面看,国内的博物馆拥有那些国际领先博物馆的教育形式和内容,比如家庭项目、学校项目、儿童项目、公众项目、社区项目、障碍项目等等,但是走近看,能够真正给观众提供丰富深厚的科学、人文、艺术体验的教育活动,少之又少。
第三,相对于国际领先博物馆教育人员的素质来说,国内博物馆教育人员的构成显得非常复杂。
当前美国和欧洲大型博物馆对教育人员各方面综合素养要求极高,甚至要掌握多个跨学科领域的知识和能力。
笔者在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中所见,针对一个展览的培训,其教材就多达十几种,有关于展览本身的作品、艺术家等,也有关于交流和教育方法的。
其中,仅展览作品介绍就有近千页的材料。每位导览或教育活动组织者都需要自己撰写导览词、教育方案,之后还要不断地打磨现场流程,最后还需要通过试讲才能面对真实的观众实施教育活动。每一次教育活动还会有一位评估人员在现场监督活动的质量。
而国内博物馆教育部的人员构成参差不齐,对于其教育背景也没有太高的要求,与国际领先博物馆必备的历史、教育背景有不少的差距。
这也是在博物馆教育的具体实践中无法体现出对领先观念、理论和规律遵循的现实原因。
博物馆教育专业化需要积累
了解国际领先博物馆的理念和实践,其目的是提升我们自己博物馆教育的品质,为人民群众提供丰富而深厚的博物馆体验服务。
要达到或接近这一目标,国内博物馆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不断增进博物馆教育的专业性。
首先需要国内博物馆在观念和理论上的准备。其实在这方面,国内博物馆的接受度并不落后。互联网的便捷和频繁的国际交流,使得国内博物馆可以非常迅速地获得国际相关资讯以及前沿理论,也可以非常方便地观察国际领先博物馆的具体做法和思维方式。
而在组织和体制方面,国内的体制也可能有助于我们的后发优势——只要国内的博物馆管理机构和馆长认识或认同“教育是博物馆的核心功能”,增进博物馆教育专业性的举措就可以得到迅速落实和推行。
而真正需要时日来逐渐增进的,是博物馆教育从业人员专业素质的提升。这绝非引进几个专业人才、认真做好培训就能解决的。
笔者在不少国际领先的博物馆亲身体验过各种教育活动,尽管笔者已经算是一个博物馆专业人员,但是毫不夸张地说,以“观众”的身份参加的每一个教育活动,都是一次新的体验,有对藏品的新的认识,有观察事物的新的角度,有与其他人交流碰撞的新的收获,甚至有“还能这样”的惊叹。
而从“同行”的身份来观察这些导览和活动组织者,确实对于他们的专业素养、提问技巧、流程设计等的“专业”钦佩不已。导览的介绍几乎没有一句废话,而对于现场观众提问的回答,看似针对问题的轻松惬意,却常常将观众引入更深层的思考。
通过与这些同行交流,笔者才真正了解,对现场问题的回答都是前期需要精心准备,并由专业老师进行过模拟指导的。甚至从一幅作品走到另外一幅作品的转场过程中,路过某一事物时似乎不经意的几句“串联”,事实上在前期路线安排时就被写在教育方案之中。
值得一提的事实是,这些博物馆教育的导览或活动组织者,大多是自由身份,并不隶属于某一家博物馆或美术馆,他们可以为任何一家博物馆工作。
在纽约和华盛顿这些博物馆比较集中的欧美城市,每家博物馆都有一个教育者名单,列有这个城市中优秀的导览和活动组织者。博物馆与这些人是紧密合作的关系,博物馆支付他们时薪,而不需要将他们聘为员工。
当一家博物馆有新的展览时,会针对名单上的教育者组织培训活动。
当然,博物馆还有不少免费提供服务的志愿教育者,他们同样需要接受博物馆的专业和技巧培训并通过试讲。
国内博物馆可以借鉴“教育者名单”的模式,向所有教育者开放博物馆的同时,通过对教育者质量的控制(培训、考核、报酬等方式),让所有的观众都能获取高水平博物馆教育服务。
这种做法还可以吸引更多的专业人士投身博物馆教育,培养教育者职业团队,对于博物馆、观众和教育者来说,是一种共赢模式。
在当代,博物馆教育正经历从“知识灌输”到“探索发现”、从“系统知识”到“经验和体验”的转向。中国的博物馆正在迎头赶上,硬件建设的热潮还没有退去,我们更需要一步步扎扎实实地从“专业化”“职业化”等各个细节积累。(作者许中云为深圳关山月美术馆推广教育部主任)
来源:中国文化报| 原标题:当代博物馆教育的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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