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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砥:黑色主义

2018-04-09 16:12:15 刘墨

  孙过庭在《书谱》中说:“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致;阴舒阳惨,本乎天地之心。”

  这或是关于中国书法艺术最高境界的表述吧。所以,中国书法自王羲之、张旭、颜真卿、杨凝式、苏东坡、黄山谷、米芾、董其昌、何绍基以来,不但深入其中,乐此不疲,而且以其伟大的形式展示其艺术心灵的幽情壮采,与造物晤对时的深沉感动与惺惺的妙悟,使我们可以顺其线纹之指示,直接窥见这些伟大书家心物交融的灵感刹那及惊心动魄的非常际会!其启示的价值与心理的趣味,往往萦拂于纸面之上,诱人神思。

  书法与绘画有相似之处而不尽与绘画相同,盖其以摆脱绘画藉色彩之纷华灿烂,而唯以最接近于心灵之幽韵的线纹墨色,直接探入万象之真迹,而凝聚于形式之中:万象在此启示它的真形,艺术家与此流露他的手法与个性。钟繇曰:“笔者,界也;流美者,人也”,张怀瓘曰:“囊括万殊,裁成一相”,此之谓乎?这种理念已经与绘画分道扬镳:不束缚于反映自然的可能性,而是在充满秘密的心灵底层去探索、搜寻。所以书法之境界往往在直接取“相”,眼、手、心相应以赴,返于“自然”,返于“自心”,返于“真”!所以书法虽然为小技,然而其伟大之处,却绝非凡庸所能拟议。书法的伟大精神,一言以蔽之,为生命的表现。怀素“兴来小豁胸中气”,是着眼于“气”的抒发;“满壁纵横千万字”,是速度的体现;欧阳修“有以乐其心,不知物之为累也”,是心性的体验;东坡的“浩然听笔之所以”,则是自由意志的充溢……它诞生于一个丰盈而充沛的心灵之中,生气远出。它充满着生命、一种沉醉、一种舞蹈。在书法竟可以映现一个人的哭和笑、泪与幸福、热力与平静、生和死,真是匪夷所思。然而伟大的艺术都是只有一个目标:生命。于是当我们翻开书论,触目的皆是例如“笔势若飞”、“磕磕然其如崩也”、“骨气洞达,爽爽如有神力”等等,莫不是此种生命相的表现与抒写。上条信山说书法的妙处就在于“一点也不贫乏”,此之谓也。

  书法的真谛是什么?夫真、行、草、隶、篆、籀,格虽不一,而理必兼通。项穆《书法雅言》有谓“书之为言,散也、舒也、意也、如也。”盖书法之为道,因情以发意,因意以成字,因字而为书,因书而见心性—此书法之大端也。然情实窈渺,必因意以寄其仿佛;意有浅深,必因精纯而道其高明;字难妥贴,必因稽古而见其精彩;书难造境,必因才情以见其极,才易飘扬,必因学以御其性,此书之所以成功也。由是而观,知书法者,乃吾人精神之藻粹,人生之精华也。故知夫书为雕虫小技,然而亦有道存焉—发挥此道,则越写字而为书道,其间之相去,不可以里程计。

  书法表现的必然媒体,是汉字,这是亘古不可移标准。然而吾人的字所以能够成为艺术品,因有二焉:许慎《说文解字·序》解释汉字的起源说:“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不就是交织在一个物象或几个物象间相互关系里的条理么?长短、大小、疏密、朝揖、应接、向背、穿插等等的规律和结构。第二,则是吾人的毛笔铺毫抽锋、连绵起伏,变化间竟可有无限的趣味。于是,就这样的结构,于这样的用笔,酿成了独立于世界艺术之林无可匹敌的书法。然而书法之成为艺术,艺术是什么?“……艺术是精神和物质的奋斗……艺术是精神的生命贯注到物质界中,使无生命的表现生命,无精神的表现精神……”(宗白华语),简言之,是一种生命精神的物质表现而已。

  所以,中国伟大的书法家们从来不曾受到物质(即“字”)的主宰与束缚,而是以精神去充实它、主宰它、表现它。他们时常求助于自然或人生的生动形象,从中希翼发现一种更深一层的对生命形象的构思,使笔下的一点一线更有生气、更有意味、内涵也更为丰富。而此时,书法家笔下的字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表达概念的符号了,而是一个表现生命的单位—书家乃是借字的结构来展示自我心灵世界的幽情壮采和生机勃勃的动作了。

  窃以为艺境之最高者,曰崇高,曰含蓄,曰单纯,曰静穆,曰解脱束缚、取得自由。所以又曾持徐祯卿《谈艺录》“朦胧萌坼,情之一也;驰轶步骤,气之达也;简练揣摩,思之约也;颉颃累贯,韵之齐也;混沌贞粹,质之检也;明隽清圆,词之藻也”之语而求书法,并相信书法也一定能表现这一切。

  从这个意义上说,书法往往是要突破表象的局限而直透艺境的底层:“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致;阴舒阳惨,本乎天地之心”,书法家的心,当与宇宙天地的心共鸣。因此当我在白砥《黑色主义宣言》中看到有一句话是:“力图创造出具有丰富而深刻的生命底蕴的抽象形式”,此语可谓已得书法的三昧。白砥不把作品只简单的等同于书写文字的作品,而标以《无声之乐》、《凝重而奔突》、《虚静》,实际上正是使抽象的生命在时空的交汇中得到最直接、最自然的体现—到书法最为原始的也是最为基本的素质中找到自己,也找到突破口。因而他的作品,是书法的,而不是其他的,更不是西方的。不管别人怎么看。生命的本质,就是创造。写过《The Crisis of Chinese Consoiousness》一书的林毓生曾提出过“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以拯救中国人文的内在危机。的确,生命的进化或艺术的进化,也就是再此创造性的转化之中。然而正如生命是由基因构成的一样,书法艺术也有构成书法艺术生命的基因,任何背离此基因的尝试,无疑都会使书法不成其为书法。而书法之所以为书法的基因,却不是什么别的,而是表现吾人的生命。书法创作的起始或者归宿,都是为了这一理念!因此,“黑色主义”的尝试意义正在于此—它指向生命的表现,以浓郁的生命意识贯注传统书法,也以浓郁的生命意识创造“现代书法”。

  我不是说,“黑色主义”是中国书法的唯一出路,也不是说“黑色主义”的作品已臻尽善尽美之境,而是说它的意义—指向生命本质的抽象表现。朱长文《墨池编•续书断》中曾说:“书之至者,妙与道参,技艺云乎哉!”“黑色主义”的书法,技艺云乎哉?

  歌德的诗有言:“请你不必多言,尽管让我进去!因为我做了一个人,这就说曾是一个战士。”

  我将此诗赠给不怕牺牲的“黑色主义”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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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晓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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