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美术馆和因为“艺术在开放”展排队的观众

波士顿美术馆日本庭院的樱花和行道厅窗前的玻璃艺术精品

　　波士顿的春天来得比北京迟，4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北京快要立夏，波士顿美术馆日本庭院的樱花才刚刚盛放，探到美术馆行道厅窗前。一件件玻璃艺术精品，陈列在这因势就景的玻璃窗展架上，恰似窗外樱树上结出的果实。

　　日本玻璃艺术家Shinji Yonehara2001年创作的作品Spirals-grey就展出在这里，不同往日，今天它旁边临时新增了一件花艺作品，拥有和玻璃雕塑相近的体量和颜色，模拟雕塑传达的折叠层次与质感，还有两位以花卉妆点的美术馆讲解员，以及一大队挤在一起认真听讲的观众。

美术馆讲解员为大家讲解以作品为灵感创作的花艺

　　老实说，两天前我也来过这里，从欧洲艺术厅到当代艺术厅这儿是本层必经通道，当时完全没有留意这玻璃展架上的内容，也没见人在此停留。波士顿美术馆是全美五大馆之一，有超过45万件藏品，平日在馆同时展出的有近200个展厅，数量惊人，把所有展厅走一遍，也要最少一下午。观众通常是奔着美术馆介绍的highlights或是自己感兴趣的区域和时期而去，一个放在过厅的瓶子，真的很容易被忽视。然而今天，随着博物馆的讲解队伍(约10队同时滚动进行)，听两位讲解员一位讲解原作品，一位讲解以作品为灵感创作的花艺。如此对照着看，发现原来这件我以前完全不熟悉的艺术家的小作品有如此丰富的意涵。“这是通向美学疆域拓展道路上的冥想”，“如何应用自然界的花朵在形色上呼应作品，同时传达出原作的理念是园艺家的考虑”，两位讲解员分别解说到。

埃及艺术展室中“国王Menkaura和他的皇后与花艺对话

　　跟随着讲解队伍有序移动，穿越古今，穿越不同的地域和文明，我发现被挑选出来与园艺师对话的作品，确实有自身的考量。首先有镇馆之宝类的作品被挑选。比如埃及艺术展室中的这一尊“国王Menkaura和他的皇后”——这当然是往生的立像。由麻州当地花园俱乐部选送的花艺作品来自于当地的园艺爱好者一家，他们的创作饱含了对自己亲人的思念，这样真挚情感的流露，不仅给让参与的社区观众倍感温馨，把自身的经验融入对艺术作品的理解之中，“同情”“同理”的过程也使得他们与作品、与博物馆的链接更加紧密了。对于新的观众而言，也会因此感动，当然地加强了对于美术馆馆藏的了解。

高更《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画前，讲解员正在为大家讲解旁边看似不起眼的小画《女人和白马》

高更的小画《女人和白马》与花艺

　　其次，镇馆之宝并非被挑选的主流，绝大多数参加这次“春天对话”的作品，并非都是美术馆中大家耳熟能详的、最著名的作品，这揭示了策展的一个主要目的是要引起观众对于更多非热点馆藏作品的关注。比如高更的《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应该是其最重要的作品，我记得有一年瑞士贝叶乐基金会高更大展，这幅作品被借去，放在最显著的位置——当然在这里的印象派展室，它也占据着整整一面墙，是任何参观者都难以忽视的。不过，这次的讲解将大家导引到旁边看似不起眼的《女人和白马》这幅小画，这幅画应该是更为知名的高更代表作《白马》姊妹篇，同样精彩，与之不同的是，两幅画在描绘风景与生物上侧重不同。相比《白马》中的生物写生，《女人和白马》中对风景进行了更丰富的描绘，绚烂的紫色远山和金黄色近草，背景的红与绿树，点缀其间的白点大小的马、女人和教堂虽小却异常夺目，虽然是一幅小画，确是高更作品中最能体现艺术家场景调度能力的。

荷兰玩具屋中的外销瓷观音像和山寨中国瓷展柜

清代美国艺术家应Wu Bing Jiang(HouQuan)定制而绘的肖像油画

被波士顿美术馆收藏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展望的假山石

　　另外，从整体而言，美术馆策展人对于作品的选择不仅包罗万象——各类媒介、贯穿古今、涉猎全球，尽量去体现美术馆馆藏结构的全貌，而且重要的是，有小的“主题”暗含其中，体现出策展人希望传达对于一种文明或者一类问题的相对完整认识。比如中美相互密切关注的当下(川普严重提高了其实不怎么关心外面世界的美国民众对中国的兴趣)，就中国相关内容美术馆策展团队选择了四件作品，我认为是有整体考虑的。一件是17-18世纪的荷兰玩具屋，里面陈列着大量的中国瓷器;一个件是瓷器观音像;一件是清代美国艺术家应Wu Bing Jiang(HouQuan)定制而绘的肖像油画;还有一件是中国当代艺术家展望的假山石。

　　荷兰玩具屋是世界仅有留存的两三件此规模品相的时代建筑装饰模型，里面主要显示了17-18世纪欧洲的奢侈风就是中国风——呼应此作品的花艺显得珠光宝气;瓷器观音坐像是作为外销瓷与当时代产于欧洲尤其是荷兰的山寨中国瓷一并陈列的——呼应此作品的花器是青花瓷，花材全部选择了郁金香;无名美国油画家的中国广州商人(号称世界首富)的画像实在很难评价美学价值，展出用意却是说明中国在远洋贸易的辉煌——白色蝴蝶兰船只当然也完全不是像其他花艺作品多多少少会去呼应绘画的形色，特别强调 “中国制造、美国市场”的历史;展望的假山石是中国传统和当下的链接，硕大的体量放在以山石为主题的中国艺术展厅的中心，是无法回避的力量——呼应的花艺作品也应该是本次展厅植物中最为壮观的一件。不去臆测策展意图，这个展览中留给观众的中国印象是强大有力的——无论过去和未来。

每年只有不多机会所有人可以在一个展厅坐下来喝咖啡

　　有趣的是，波士顿美术馆是唯一一个我参观过的美术馆中有专门留出一个通道展厅向观众解释策展人的工作与思考的。在墙面上，他们写道“波士顿美术馆策展人的职责就是在丰富的藏品中选择作品展示给观众……美术馆怎样来决定哪些作品应该展示呢，有一个标准吗，还是说每个展厅的标准不一样……什么样的故事应该被讲述，是应该个别深度分析还是全面展示，是要体现时代的多样性还是为一个历史时期重新创造一种样式……关于高品质的艺术，是选择更能体现时代精神的还是拥有高超的艺术技法的……”这些问题，都在策展人的考量范畴。

由罗曼福斯特公司刚改造扩建的大厅邀请了“春天商户”们站台售卖更增人气

　　一个好的策展，是创造一些契机，让观众获得享受作品与体验艺术的能力，增加观众对了解更多艺术表现形式的信心，使观众渴望去看更多作品。大量固定展陈丰厚的美术馆固定展陈经常不变，无法吸引观众经常前来参观，因此几乎所有的博物馆都会推出临时性特展，也有博物馆会选择规律性更换固定展陈。 这当然是博物馆发展的一个有益尝试。不过，波士顿美术馆的策划却让我感受到另外一种可能。接下来，我们可以到波士顿美术馆新大厅同期举办的“春天集”上买个樱花丝巾，喝杯牡丹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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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怡简介：

　　博物馆顾问。策展人。曾担任今日美术馆副总经理（总编辑），今日美术馆设计馆的首任执行馆长，[东方艺术]杂志编辑总监等。

　　有《美术馆》《文化造城》《像野狗一样生存》《在中国设计》《平面设计死了吗》多部著述(合著) 出版。是“社会能量”、“超级媒体”、“在中国设计”、“开放式原创”等多项设计展览与艺术活动的策展人。她参与过国内众多美术馆如龙美术馆(上海浦东）、设计互联(招商局与V&A合作设计博物馆项目）、深圳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余德耀美术馆的筹建或项目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