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相信出手的这一刻
2018-06-01 23:24:38 未知
2月6日,《打边炉DBL》联合深圳巴布空间举行了一场小型演讲会,我们邀请了4位诗人(黄灿然、孙文波、王小妮、张尔)和4位艺术家(陈侗、徐坦、薛峰、周力)围绕“相信”这个主题词发表20分钟的演讲。
《打边炉DBL》将陆续发布4位艺术家的讲稿。第二篇发布的是薛峰的讲稿《相信出手的这一刻》。发表前经过作者审校。
这个题目听起来很有动感,它完全是我在工作上的感受。每次到工作室开始一天的工作,在如何落笔这一瞬间之前,有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我会感到特别忐忑。整个下午都待在工作室,没有落下一笔,我把这种忐忑化解为一种特别腐败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发呆,不断地通过想象,把眼前的这块画布画满,它看上去像一张杰作,发到朋友圈中,很多人会点赞、转发,给你写评价,这个画也很快卖掉了,我会想象我拿了钱可以做些什么事情。我就一直这样发呆和想象,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开始感到紧张,因为今天的房租还没有画出来。
可能就是在这种倍感压力的时候,我才能真正开始动手,但开始动手后,又会有一个停顿,我还得在画布前待很久,还要继续先前那种非常舒坦的想象,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挺享受,同时也很忐忑,几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直到我落笔的那个时候,我可能就马上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和状态。我一直很想知道其他艺术家是不是也是这样,但我也不好意思去问他们。
我在落笔之前,会有很多感受,会反复思考这个作品到底该怎样入手,但真正到了出手的时候,第一个笔触下去,和之前构想的东西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个转换的过程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当我一出手,很多非常实在和真实的东西就进来了。
前两天有一个朋友跟我描述了他喜欢一个女生的感受,他把那个女生想得非常美好,尤其是他准备和这个女生表达爱意之前所有的想法,这是一个最美的时刻,我可以把这个故事也植入到我今天要讲的故事里面。
当这位朋友要跟这个女生表达他的爱意的时候,他要伸手去拉那个女生的手,当他伸出去的手被那个女生拒绝的时候,他那个时候是非常沮丧和失落的,如果这个手伸出去,没有被打回来,而是被那个女生抓住了,他那个时候的感受可能有一种被激励的力量,所以伸手之前和伸手之后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如果被打回来了,所有之前想的各种美好,都是一种虚幻,如果他的手被对方接住的时候,他的所有感受和力量会被激励。这里面的两种感受,跟我去面对白色画布准备出手去画的时刻,有非常相似的情感上的表现。
在很多人眼里,我是非常勤奋的一位艺术家,我在杭州时,去木匠那边做的框非常多。因为很多朋友的框都在他那里做,他每次把我的框晾在太阳下晒的时候,其他人过来要做框的时候,木匠就说没有时间,因为给我做的框他都还没做完。大家看到我能画这么多画,觉得我太勤奋了,其实我画画的时候特别痛苦,我画每张画都特别痛苦,这种痛苦是来自于我的每张作品出来后都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其实我不喜欢画画,但是我只能画画,我不会做别的,我曾经想过去做一些别的事情,也想像过自己的每张画都能很愉悦地画出来,但是当我一出手的时候,总会感觉每个过程都是举步维艰。可是人家看我的画,会感觉我是比较轻松地在完成这张画,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我在这个过程中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我跟每一张作品之间的关系,每个关系是现场的思考或者是即兴的思考,跟我之前的想象不一样,但是回头看我的画册,每本画册可能有80、90张画,当我看到每个作品的时候,我在准备出手那一刻特别痛苦的感受就全都涌现出来了。所以我的每本画册都是我每次出手的总集。
在这里我还想讲两个事情。
第一,我原来在中国美术学院做老师,在学校跟很多年轻老师有过这样的交流,他们觉得我特别勤奋,也把事情想得特别清楚,我自己觉得一点都没想清楚,但他们总是以他们对我的理解来找我聊天,其中一位老师跟我聊,他说你觉得我在某一个地方躲着去画个十年十五年,将来能出来吗?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首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于成功学,因为他心里想着如何成功,如何出来,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可能内心也不自信,觉得自己需要有一个很长时间的实践,才有信心拿出作品来。实际上我内心也是这样想过,但是在今天这种艺术生态中,它就需要你和现场有一个互动的关系。我当时就很轻松地说一句,你想到就去做吧,但是我又很担心这个人真的会这样去做,因为我觉得躲着去画是不可能,因为你需要在问题的现场去做创作。
后来我看到他改行了,去做古董修复,两者在形态上是非常不一样的工作方式。过了几年他跟我讲了新的工作,我觉得他非常自信,他是以自己几乎是第一的方式表达他的自信,我当时看到他的表达方式,觉得他真的非常愉悦,他可能从做当代艺术转到现在做的古董修复行当中,有过很大的挣扎,我也没有问他怎么突然去做古董修复,但我想象其中会有一个挣扎的过程,就像今天我讲的“相信出手那一刻”,他刚好把自己出手的选择放到他的古董修复上,并且坚持几年之后,果真就有了属于自己的自信表达。
第二,这个跟我个人的工作和单位的工作之间的关系有关。我在中国美院待了28年,当初非常勤于教学,直到最后非常质疑教学,我认为艺术是不可教,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体制里面。于是我就有了打算离开这个学校,有这个计划的几年时间,我非常忐忑,因为我习惯去填各种表格,每年要写一个教学总结和自我总结,也习惯了每个月看卡里面进了多少工资,因为这是非常客观的现实,它可以让我去买颜料画画,当然我真要去画画,这点工资是不够的,但是我习惯有这样的依赖。
过去这几年我非常忐忑,在走和不走之间很犹豫,终于有一天我憋不住了,我写了辞职报告书,在递给人事处的时候,突然有一种非常愉悦的感受出来,它一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焦虑,反而非常轻松地从一个空间进入到另外一个空间,它们中间似乎没有一个通道,你直接就进入了。有很多老师过来问我是什么感受,我告诉他们:非常轻松,感觉自由了,飞跃了,所以你出手那一刻,它会给你带来全新的体验。
(责任编辑: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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