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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讲堂4113期】李啸非:木刻的“前世”——工具

2018-07-27 08:24:44 樊玮

  主讲人介绍:

  李啸非:1998至2013年于中央美术学院先后获得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2013年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博士后流动站从事古代版画与物质文化研究,合作导师贺西林教授。现为北京印刷学院设计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李啸非

李啸非

  导语:

  对于木刻,对于版画,我们了解多少呢?中国的木刻有着悠久的历史,在文明发展史上留下了精彩的痕迹,你是否了解它们?北京画院美术馆邀请到北京印刷学院副教授李啸非老师,带我们一起聊聊中国木刻发展史中那些有趣的事儿。

  主题:木刻的哲学

  第三部分:木刻的“前世”——工具

  讲完这些木头墨纸,开始讲刀,其实刀是最重要的,前面讲这么多,如果这个人刻的不行,或者是刀不行,全部都白搭,古代的刀跟现在的刀也都不一样,这个A就是这把刀,主要就是用它,刻的时候前后就一把刀,拿手握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刀是全部自己做的,是自己拿一根木头去削,比如说你的手形小,这个就相对小一些,你的手很大就削大一些。

  刻的时候就像这样的姿势,握拳,所以也俗称叫拳刀,就是这个刀,然后基本的工具就是这个东西,也就是它,这叫耙子,拿马尾做的,或者是拿马鬃也可以做。还有这个东西是刷墨的,比如说这个雕版,拿它蘸上墨汁,在上面给它刷匀了,然后把纸蒙上去,拿这个横着一捋就印出来了,整个工序,因为我看很多熟练的刻工师傅操作过,特别快,眼花缭乱,一下就出来一张。现在比不上机器印刷,复印机比它快,但是这种印刷是一个长达1千多年的过程,从唐代到清代都这么印。

木刻刻刀

木刻刻刀

  但是这个刀里面也很有门道,比如说这个刀现在是这样子,但是以前可不是这样子,我们注意看这把刀,就是非常关键的一把刀,注意看这个刀的刀尖,和它可能不太一样,这个刀尖也不太一样,它不光是长宽粗细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什么?这个刀磨出一个弧形来,前面有点像一个括弧,又像一个月芽,所以我们俗称叫月芽口刀。当然这个刀是我们中央美院的卢平老师,我当时学水磨是跟他学的。他是苏州桃花坞的传承人,刻的非常好。我们都开玩笑管他叫江南第一刀,你要想学水印木刻,你得先学磨刀,先磨两个月刀再说。就像学徒一样,你要想跟师傅学习,你先干点笨活,像上少林寺学武先学挑水,先把臂力练好。

  所以这个刀,我一磨发现,它不好磨,是两个磨,这个刀刃是两面,磨不好就断了,这个弧线,两边的这种必须的交叉,再一个一个中线位置,就是说这个刀磨的越好,你将来刻起来越舒服,磨的不过关,这个板子是没有办法刻的。但是每个地方的刀不一样,中国就是太大了,雕版印刷发明之后,很多地方根据各地的情况进行改良,有点像看的小说里面,少林派的刀不一样,武当派的刀也不一样,昆仑青城都不一样。

  这个是咱们荣宝斋的刀,和卢平老师就不一样,卢老师喜欢用这种比较大的刀,刀刃非常长,刻的时候可以伸的很远,但是荣宝斋的师傅他这个括弧就跟他不太一样,收的很近,刀尖没有探出这么多来。这个刀是扬州的师傅的刀,有点像荣宝斋的刀,他们这个刀很有意思,是单面刀是单面磨,桃花坞的刀是双面磨。这个是朵云轩的刀,基本上都是小于垭口,这个是必须的,但是每个地方的刀根据自己的习惯不一样。

徽州刻工用具

徽州刻工用具

  一般来说,你要刻套色不需要刻很细,你不用磨的那么长前面的那个尖,我下面会讲,历史上有一个刻工家族,这个家族了不得,整个明朝后期到清朝前期,几乎所有的古籍版画都是他们家刻的。他们家姓黄,从万历二十几年一直刻到清朝康熙年间,传了很多代,没有家谱的,比如说上一代人的名字里面,都有偏旁字首来表达这个谱。

  皇室刻工版画看印刷时,里面都要提到非常重要的一个章节,他们的刀基本上类似,大同小异。这把刀没有搞懂,我当时去村子里面这个地方,是在安徽歙县下面的一个村子,叫虬村,这个是歙县,你去查一查,就会发现这个地方了不得,这村子很有意思,现在只有一个老先生在里面住了,另外还有一个老先生,他们俩是仅存的皇室刻工的后人。那个老先生搬到屯溪里面了,搬到黄山市去住了,他还住在村里面,这大概是2009年去的,当时他那个房子还比较老,而且屋里面可见生活条件也一般。

  但是第二次去,我发现那个房子重新盖了,翻修了,可能家里面的经济有了好转,但是老先生又老了几岁。这本书我看完之后感慨,《徽州版画史论集》,是咱们老一辈学者周芜签名,他出了很多版画史的书,他当时也是去虬村,他把这本书送给了这个老爷子,上面写着:“你们的先辈永垂不朽”这一行字,献给虬村。所以现在我们这些做版画的,都应该看望这些老刻工,因为他们才是最早的版画家。

印版

印版

  所以刀的区别就能体现出来,我们可以细看,这个是我们的俗称叫印版,主要以刻字为主,刻字的版和刻图的版好像还不太一样,因为你想,这个字它有一个间距问题,它有很多密度的问题,比如说有很多的截拦,你刻完之后这些字你不需要刻的很深,这个槽不用很深。因为你刷墨的时候,这个字很密,你刷完之后这个纸印完的时候不会跑墨,或者说这个地方塌陷它不会,这个不一样。

  你看这个有什么东西呢?饾版是一个分版套印,这个可能就是当时翎毛花卉谱的一个饾版,比如说它有一个母版,需要刻一个小鸡,另外一个版刻的是这个鸡的基本底色。这个可能就是那个鸡爪子,或者是几根羽毛,一个版一个色,这么一块木头,最后找的这几个点,就需要刻的时候深度非常高。而且刻的纵截面,它是一个斜坡状,很多字不一样,字是一个直斜,纵截面刻的槽是垂直下去的,这个是需要斜着下去的,为什么?如果这个东西都垂直的话,你稍微印几版,这个东西就不行了,因为它太小了承不住,所以它需要像金字塔一样一个斜坡下来,所以它对刀的要求非常高,我们看这两行发黄的字,有没有朋友能看出来这里面的区别,看看发黄的字和这两个发白的字有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细看不光这个字好看,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个纸不光是纸白,我们不要管纸的问题,看这个字刻的好,感觉潇洒,而且很细,把圆书体的笔意的都表达出来了。这个你看,感觉这个字刻的几乎就跟写的一样,神采飞动。看这两行字,不管是丑,好不好看,细看这个地方不是变形,这儿看见没有,还有这个地方,我随便找个地方,这叫刻断了。中国的汉字基本上间架横和竖是必不可少的,那么你想象一下,要刻横的一个下一刀,但是你怎么收,旁边就是一个竖的,你收的不好,就把那个竖刻断了,里面有很多的这种地方都刻断了,因为大部分的时候,那个月牙口刀是没有出现的,他是用直口刀刻的。你看这个地方,这两个字基本上没有刻断的痕迹,而且刀想象的是可以转的,就是可以急转弯,跟开车一样,你走下去突然转回来,再收取再转回来,什么叫运刀如笔?

不同刀刻的区别对比

不同刀刻的区别对比

  这并不是刻工的能力多强,是这个刀出现了改良,就是这个月牙口刀。如果这个刀的话是没有办法刻的,你可以试一下,因为它整个刃是一条直线,你刻的时候转弯就把下一个形就给破坏了,很容易就刻断了,它不一样,你看这个小弧度很关键,刻的时候一转就过去了,不会上到下一个笔划。

  刻图也是一样,我找了4张图的局部,都是在刻一个石头,这个大概是嘉靖时期的,《二元集》里面有一张版画,刻的是有一群人在雅集,其中有一个花园里面的石头,这个石头刻的比较简单。越密越难刻,这个比嘉靖时期要晚了几十年,大概是万历时期一五八几年左右,这个就刻的很像年画,刻的非常好玩,很质朴。很明显,要是刻这么一张画就相对没有那么难,你看这两张就发现工作量了,这个是公认的一张经典制作,山石,我们的卢平老师现在在复制,已经复制完了,一共就6页图,刻了3年好像是。可能也就A4纸这么大,是一个方的,6张图刻了3年。

  为什么难刻?如果直口刀,这个东西根本刻不出来。这个在国画里面叫皴点,你拿毛笔点几个点很轻松的,你要把那几个点刻出来,你要剔掉多少东西,而且这个数不清的点,我估计没有几十万也有上百万,这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局部。当时卢平老师跟我讲,他一上午也就刻这么点,也就是一平方厘米左右,因为太难刻了。

  这个比它更晚的时候,崇祯的时候一本杭州的书,叫《湖山胜概》,套色印的很好看。而且里面可以看到有很多的皴点,包括很多的技法都可以看出来,版画越往后质量越高,并不是因为这些人审美高的,技术提高了。我们讲来讲去,当然大部分比较习惯讲中原地区,就是汉文化地区,但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其他地方怎么刻,如果朋友们有兴趣,将来有机会可以去四川的德格看一看。因为德格虽然现在是划归为四川,其实属于是藏区,而且现在据说也不通火车也不通飞机,只能坐汽车去。这个是非常著名的一个地方,叫德格印经院,从清朝开始到现在还在运作,它是一个宗教场所,咱们国家有一个资金去扶持他们,他们刻经不是商业目的。

四川德格印经院

四川德格印经院

  首先看这个木头,因为地方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梨树和枣树,藏区有很多的桦树,尤其是比较上好的质量的桦木,他们主要用的是桦树,桦木头他们怎么去处理呢?首先比如说他今年刻的版,前年都已经定好了版,因为砍完之后要处理,要放两年,不能说即砍即刻,这是不可能的。他们还要先上报,比如说印经院先报出明年后年的预算,需要刻多少经,报给主管部门,他根据你经的需要,批准你去砍这个木材。

  等秋天的时候,上山找那种直的没有节的红桦树,砍完之后锯成节,劈成板材之后拿火烤一烤,烤完之后脱水熏干,然后拖回家里面,放到粪池里面沤一个冬天。我当时看的时候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咱们汉地中原人不会这么处理,放在粪里面泡一年之后你再刻什么感觉?但是我后来想通了,可能粪便这个东西比较干净的,不一定是人粪,像牦牛粪都是干净的,他们吃的都是草料。沤完之后,到次年的三四月份,等板材的木性都退了,取出来,在阴暗处或者放在灶上拿烟熏干,推光刨平,拖到印经院里面验收入库才可以刻。

  它这个板子很有意思,都非常固定,都是横长的,细长的。而且他们也不需要桌子,他们一个人就往地下一坐,姿势非常统一,一个板子就拿肩膀架着,像拉小提琴一样,拿肩膀架稳之后,左手拖着,右手刻,他们的刀跟我们的不一样,他们刻的过程中也很有意思,就是这么刻,他不需要什么大的桌子,空间也不需要。当然他们刻的也是洋文,跟咱们的雕版印刷一样,只不过咱们的藏文写法不一样而已。

德格印经院雕版印刷

德格印经院雕版印刷

  我们注意看,他们其实也非常的有实用性,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印版的末端都有一个把手,特好玩。这个把手可以贴标签,比如说这是什么版,然后像插书一样插进去了,有签条就入库了。将来如果需要印这个书,你就查,进图书馆一样,查子部多少多少集?一查就抽出来,特别方便,很有意思。所以它这个形态是根据他们的需要而生成的。

  还有一个细节特别有意思,这是他们刻的一个雕版的样子,你可以发现这两个版不太一样,跟咱们的中原地区很像,有的刻的好的人,刻的又深,刻的字干净利索,有的刻的不好,或者是想偷工减料,反正就是抢着交工。但是他们很聪明,他们验收的时候给工钱的,比如说两个刻工,一个刻的很深一个刻的很浅,那岂不是刻的深的吃亏了,也不是这样的。他们想一个办法,他们就把这个上面给铺满金沙,铺满之后捋平,把各自的金沙倒出来称重量,就知道谁刻的好了,比较深的人拿的钱多,所以很公平,这个思维太聪明了。他把一个虚拟空间算出来,而且能够非常量化,很厉害。

(责任编辑:樊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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