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人介绍：

　　王秉复：字常道，1936年生于天津。1961年毕业于中央美院国画系。中国画高级讲师，教授中国人物、山水画数十年。

王秉复

　　导语：

　　在讲座中王秉复先生将主要谈以下三点内容：1.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2.中西绘画的比较;3.谈谈骨法用笔和阴阳相生。

　　主题：文化自信——国画传统

　　第五部分：谈谈骨法用笔和阴阳相生

　　这儿不是说中国画有没有缺点，也有缺点，现在有一些教材说，怎么画人物画，就提起十八描，认为十八描是中国画，十八描是说那条线的形，铁线描，这是个枣核描，那是个兰叶描，那条线是什么，个人有个人自己的习惯，说这个不是中国的优良传统，这个线是怎么组织的，组织这个线那才是造型，形是什么?形是线组成的，体是什么?体是面组成的。

十八描技法

　　所以中国画里头有没有不好的，有没有糟粕?十八描你要拿它出来那就是糟粕。还有人就教线描，说在上眼皮应该勾的黑点儿，下眼皮应该勾的浅点儿，头发丝应该怎么一根一根画。我觉得这个不是传统造成的糟粕，这是中西结合造成的糟粕。上眼皮干嘛要重点儿?上眼皮是光线在上边，上眼皮得有阴影;下眼皮也是向光的，要我说那都是次要的，中国传统的画上下眼皮它没有这点儿讲究，就是我这本书说的，这是我几十年的经验，线是什么，中国画就是拿线，线没有粗细没有深浅都行，位置要对，这是首先的要求。这个线是什么呢?我说有三种线：

　　第一种线是跟视线平行的面，比如说这个圆柱体，这个地方跟你们的视线平行，所以画一个圆柱体，这两条线中间夹着是这个主题，这是第一种线。就是你要画的线是有来源的。过去有人说世界上没有线，确实头发丝细不细，有一种卡尺可以量出来它多少微米，而且蚕吐的丝也有直径，但是这种线是客观存在的，他不知道他不懂，跟你视线平行的面。

　　还有一种线就是切线，比如这是一个平面，这是一个弧面，这两个面碰到一起，这儿有一条棱，那是第二种线，说这种线没有宽度，确实这种线是没有宽度的，复合几何的定义，线只有长度没有宽度，点只有位置没有大小，这是平面几何的定义，但是你画画说它没有宽度你就别画了，你一画自然就有宽度。说你这条线两头细中间粗，属于兰叶描，但是它那个位置是这儿，能够被圆柱体表现出来，这个切线你画这么一个弧形，它就有这么一面，于是它就是一个圆柱体。

　　还有第三种线就是颜色结线。这是黑的，这是金属的，这是两种颜色，两种颜色之间是不是有界限，这个界限也不宽，也属于几何线，但是你要画的，画多粗，是什么形，无所谓，但是位置得对，弧度得对。

马蒂斯 油画

　　这三种线的定义不是我发明的，是我发现的。古人就是这样画的，中国人一直是这样画的，西方的马蒂斯一生所追求的就是这个，马蒂斯最后画了很多线描，不过他画的人体比较多，那个屋里头老有一个模特，别动，一会儿就画下来了，快呀，线描的优点是什么呢?简明，就是概性，素描不是，他画出这几个调子得慢慢磨，其实原理也不复杂，垂直于光线的地方就是高光，跟光线平行的地方就是明暗交接线那是最暗的，受光面有各种跟光的角度，于是就构成色调，背光面会有反光，还有投影。这很简单。

　　可是有些教素描的，这么简单的你得提高到认识，像我说的这个就是面和光线的关系，就是形体和光线和你视线这三者的关系，就是素描。说线描是什么呢?视线和形体的关系，没考虑光线。视线和物体的关系，素描是视线、光线和物体三个因素的关系。这是我的发现，因为这个是客观存在的，不过有人在那儿没说出来，这本书就是首先得把这个观点先亮明了。这本书现在不好买，虽说印的不多，但是还卖光了。我还真得感激，有人还真认。

　　我举了一个彩陶盆当例子，哪个地方是第一种线，哪个地方是第二种线、第三种线。这个发现我也不能说贪天之功为己功，这三种线的观点：

　　第一种观点是吴作人先生偶然说出一句话来，他说那个地方其实是个面，那条线实际上是个面。像这个，假如这是很大一个面，假如这条线是跟你的视线平行的话，它也是一条线，所以这个理论在吴作人那儿，但是他没作为理论写到一本书上。

马蒂斯 作品

　　还有颜色界限，是看了马蒂斯的线描，马蒂斯画一个人穿着花衣服，花衣服一定要若干颜色，他只是把颜色接线勾出来，所以这种发现也不是我凭空，我没有那么大能力，也是有些人做出来或者是讲出来，才能总结出来。

　　线描里头还有没有别的?有的人这儿可以画一条线，是明暗交界线，又是光线了。有的人这儿有一条线，因为这儿一个面，这儿一个面，这两个弧面相切，尤其是有些人这儿皱纹多，皱纹多是切线，或者是这儿有眼带鱼尾纹，缺陷，人脸上一般说我没老，我年轻，年轻的切线，这是鼻翼，鼻翼就是切线，鼻翼这面和这面，两面相切，所以鼻翼就画一条线，上眼皮和下眼皮那就画一条线，那是切线，眼皮一个这面，一个这面，眼睫毛就该省略了。

　　线描的特点叫做塑造的形体就是要简单，又是精，不是在那儿描写，眼皮就忽略了。头发要不要一丝一丝的，头发是黑的，脸皮一定要有颜色，把这条线画出来就完了，马蒂斯就是这么画的。现在有教线描的书说头发丝一定要一根根画，其实头发这么多根，你再画得怎么密也不够，其实就把这个颜色界限画出来，就可以像了，不必非得染成黑的。这是线的原理。

　　线描跟素描是两种东西，以前不认识这个，认为线描是素描的一部分。不是，这是两种造型的方法。

石涛 作品

　　刚才说线的定义，这是对线的一种认识。还有一个叫古法发挥，就是古法，你画的东西怎么画，像底下展览的东西，一天你能画四张五张的，这么画。你有没有画模特，这是中国画的传统，就是古法，古法就是笔笔相生。在石涛的话语录里头，他的第一章就叫《一画章》，有点儿道家的原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作为古法用笔，一笔生两笔，两笔生三笔，最后人就勾出来了。

　　素描是描写，画一个头像得先把外圈画上，然后把中线画出来，这都不是画，这是准备阶段，然后把眼睛这条线画出来，再逐渐逐渐的一点一点抠，逐渐逐渐深入，中国画就是一画就准，画一个鼻子就是这么一条线就完了，画完鼻子画人中，这是抓的中线，画人中画上嘴唇，口缝，口缝是切线，下嘴唇，第三种线，有的时候他够不着切线，但是作为颜色接线，他是唇和钩下巴，然后略微层侧的，有一个比较正的眼和一个比较侧的眼，先画比较正的脸，然后再画那个，因为他是相生的关系，正眼的长度和宽度是好认识，那个有一定的透视，然后打圈，再画轮廓。

　　古人是这么画的吗?虽说没有录像，也有依据呀。这是敦煌藏经洞出来的，在经卷后面的那个裱纸。这是当时画画的人随便画的，像这个很明显，他当时画的五官，这个手到手指头，他先画指头背，然后再一节一节勾回来，这是一个圆柱体，这是一节一节的切线，指头背是一条和视线平行的面，这是有依据的，有古人是这么画的，他有这个顺序。有没有文字的?有，元朝的王一写的《写真秘要》，他给这个人画像，也是先画脸的正中，所以跟清朝的沈宗先略微的有出入，反正是从这个地方来的。

蒋兆和 志愿军画像

　　另外一个蒋兆和先生去画像，蒋兆和给我们看在朝鲜慰问的时候画的志愿军，那是很快的，甚至是战争的间隙，蒋先生也不是先打轮廓，蒋先生看着像素描有些调子，表现一些面的转折，但是他那个顺序是先画这个眼，再画这个眼，也是笔笔相生的，很符合中国的古法用笔。这个叫古法用笔吗?其实简单说就是笔笔相生。

　　说的古法用笔就是因为南北朝有一个谢赫，他说绘画有六种方法，第一种方法叫气韵生动，这个不好说，气韵怎么生动，现在有些人气韵生动，弄一个大刷子在地上，那不是气韵生动，气韵生动来源他的第二法，叫古法用笔，谢赫说古法用笔是笔笔相生吗?没说。但是中国人的传统是笔笔相生，不然的话他不会有这样的记载和留下的一些线索，这是笔笔相生，所以说你怎么知道这个笔笔相生就是古法用笔，因为谢赫写这个六法的时候太简单，他底下没有说明书，气韵生动是也，古法用笔是也，随类赋彩是也，就这么几个字，每个法六个字，满共才36个字。

　　所以对古法用笔的解释历代是很多的，我就算是一种解释吧，这种解释就可以指导我的实践，于是我就能够画的这么快。像《聊斋》看完了说这个可以画，实际上在脑子里头有那个人物，有那个场景，有那个动态，《世说新语》也是，条目比较多，我才画了300张，看看这个场景就有了在脑子里，画的时候古法用笔挺快，画个什么人，这个人是什么样子，弄的很快。所以线描这种造型是最快的，而且跟你脑子配合的最好的。所以古人说的胸有成竹。

李可染《漓江山水》

　　还有李可染先生画中国画是什么?白纸对着青天，不是白纸对着模特，不是白纸对着武夷山的大黄峰。有的时候到那儿记录一下就行了。大黄峰是一个僧帽形，玉女峰是一个竖着的，其中有几道竖纹，这个东西简单地过一下就行了。对着景写生我也对过，我第一次上黄山是拿着一个速写本，第二次是拿着宣纸拿着画夹子去的，第三次是拿着自己编了一本，那是在下边展览打开的，那是第三次上黄山。后来我上黄山就是到那儿，将底下展的勾一下，里头也有染了点儿淡墨，回到住处去染一下，根据假阴天慢反射光跟天光的角度去弄，所以它就有空间感，有立体感，皴一皴也可能有质感。

　　齐和黄的写生要复杂一些，所以回来就更方便了，现在我照着速写本一天至少画四张，勾的线的形和回来笔墨就发挥出来，这个时候只有一个黑线，到那个时候线可以有浓淡有干湿，所以山水有没有口诀?有。笔笔相生，阴阳相生，不齐。在《芥子园》里，它有不齐，因为山，大见小，小见大，石头，这是不齐;树枝长度，角度不齐;树分四齐，有前，有后，左右的，左右的就长，前后的就短。它们为什么角度不一样，假如是有同样角度的一棵树枝，上面挡了阳光的，那棵树枝是长不大的，甚至是长不出来的，长出来它也萎缩了。

　　所以山水我叫十字诀，从哪儿画，笔笔相生从底下画，主树画一棵，从底下往上画，越画越远，阴阳阴阳一样地推过去了，最后剩什么?最后的天是白的是阳，远山无皴，这其实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现在看不到前人的总结，他非得照着那个景，别照了，所以后来也有人不再去写生，照一相回家画，那不如照着这十字诀画，临临沈周，再画画齐黄，回家就画好了。这是白描，就是笔笔相生。

　　山水就是笔笔相生，阴阳相生，不齐，这是我的总结。花鸟画有齐白石，人家已经都总结好了，花鸟画我也画，齐白石的画我几乎都临过，那个虫子不行，齐白石从小尽跟虫子打交道，我从小没有看见过虫子，只看见过苍蝇、蚊子，那不行，但是齐白石的人物画和山水画，对我都有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