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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炼:国职场话当年

2020-02-02 10:24:21 段炼 

  威廉姆斯学院,美国排名第一文理学院,世纪初我在这里执教。图中的座椅和眼睛雕塑是著名女艺术家布尔茹瓦的作品。

  近年职场话题多,我也凑热闹,说说十五年前应聘美国高校教职的经历。那时我已断断续续在加拿大高校攒了数年教学经历,外加中国的高教经历,信心满满,去应聘美国南方某大学的职位。那份教职需三轮筛选,顺利通过了前两轮,但最后的第三轮,却险象环生。

  那是一所教会大学,地处海滨旅游胜地。我乘飞机中午到达,系主任开车到机场接我,将我安排到海边宾馆,让我好好休息,准备次日的正式考核。随后不久,系主任打来电话,说是如果休息好了,他很乐意陪我下海游泳。游泳是我的最爱,美国的早春三月,通常只能享受室内游泳。得知此行可以下海,我求之不得。系主任很快就开车到宾馆接我,车上还有他的孩子,大约十岁上下。一看这阵势,我知道,这多多少少并不完全是陪我游泳,而是非正式考核的一项,是要在随意的场合,在应征者思想松懈的情况下,考察其性格,看其怎样待人接物、为人处事,以防将来共事出现人际纠纷。还好,我天性爱小孩,没有只顾自己入海弄潮,而是陪孩子戏水,让他玩得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但是,一开心便有可能思想松懈,就会出意外。从海滩回到宾馆,系主任说晚上与系里部分教师到海边的一家海鲜馆共进晚餐。这仍是一个随意的场合,但我知道这场合不能随意,因为留给大家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南方的三月已经天热,美国人的衣着非常随意,我却仍穿了一身庄重的黑色西装去赴宴,还打了一条古板的领带。

  晚餐有十多人,因场合随意,大家聊的便是球赛和电视剧之类的话题。其中有意大利裔和西班牙裔教授,天性张扬,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历数美国如何没有文化,如何不如欧洲。也许这是要引我上钩,跟他们一起说美国的坏话,看我懂不懂美式幽默,是否容易沟通。

  为了应对这场晚宴的非正式集体考察,我事先在校园网上查得这些未来同事的姓名,聊天时便一口一个某某博士的尊称,以示敬重。酒过三巡,其中一人拍着我的肩说,以后就是同事了,入乡随俗,别叫什么博士,直呼其名吧。这是美国的称呼方式,我认可,便对他们直呼其名。不料,系主任对我说话时却不改口,仍称某某博士,我便不经意地回他:别叫我博士,叫名字好了。话一出口,便知失态,我立刻扯扯领带,对系主任表示歉意,结果引来大家哄笑。

  第二天的正式考核之前,系里一位老师开车到宾馆接我去吃早餐。若说上次晚餐是非正式的集体考察,这次早餐便是非正式的个别考察,目的仍是看我的性格,看我是否能与人和睦相处。席间聊天比较个性化,对方引出话题作为考察内容,我来回答或发挥,讲的都是在美国高校的执教经历,交谈比较融洽。

  可是一离开餐馆就出意外,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置。我们二人刚坐上车,从停车场倒车出来。我从后视镜里看见有辆车横着快速开来,接我的老师只顾说话,没看见那辆车。那一刻,我的大脑像高速运转的机器,做出了一个紧急判断:如果告诉他后面有车,会伤他面子,美国人不喜欢back seat driver(旁座的提醒),若不告诉他,会发生撞车事故,两种情况都不好,都会影响他对我的评估。真是命该如此,我双眼一闭,随他去吧,听天由命。可是睁眼再看后视镜,瞬间就会撞车。我本能地大叫一声停车,吓得他双手一抖,脚下猛踩刹车,只听车轮一声尖叫,躲过了车祸。随后我们二人在车里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有点尴尬,一路无语。

  随后正式考核开始。上午的课讲得很成功,学生说我条理清晰,富于激情,当场给我评了高分。听课的老师也很满意,说我经验丰富、敎态自如。不过,我心中有数,这才是第一次正式考核,不可掉以轻心。课后与学生共进午餐,这是校方安排学生进一步考察,我不能采用陪孩子游泳的办法,更不能用中国师道尊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学生交谈,而是完全平等,像同学朋友一样聊天。美国的私立大学有师生共餐的传统,尤其是私立文理学院,老师每周都要与学生共餐一两次,增进沟通。那时我已在美国高校执教数年,习惯了与学生共餐聊天,所以这不是难题,但因被考察,要注意讲话的分寸,不可畅所欲言,得遵守politically correct的游戏规则。

  下午的正式考核是学术讲座,向全校开放,任何人都可以来听。由于上午讲课成功,我对下午的讲座便很自信。而且,所讲内容是我刚发表的一篇论文,细节记忆犹新,讲座自然是得心应手。虽然开讲座也有激情,但我心里仍暗自冷静,随时都准备着应付突发情况。还好,讲座结束,掌声一片,师生高兴,我也很满足,但没有松懈。接下来是听众提问,刚开始还顺利,不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者不善,所提问题,暗含挑衅意味。我一边回答,一边琢磨此人意图,判断他究竟是探讨学术钻了牛角,还是并无目的却天性爱搅局,思索该怎样对付他。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貌似学术,实为发难。于是,我柔中带刚,以学术之名来反击。其时,讲座的主持人并不替我挡驾,反倒像是要借机看我怎样应对。于是一问一答几乎变成口水战,那一刻时间过得很慢,我知道,一颗老鼠矢坏了一锅粥。

  当天晚上,教务长约我吃饭,算是最后一场正式考核,谈的是教会大学的办学理念。可惜我对宗教所知甚少,应答有点力不从心。晚上回到宾馆,一头栽到床上,累得半死,那是我求职最紧张最劳累的一天。春去夏来,我收到这所大学的一封信,说我很有实力,愿我在别的高校谋得教职。这是委婉的美式拒绝信,通篇没一个不字,全是好话和祝愿。

  这之后我转向美国其他高校,先后在明州、新泽西、纽约、麻州等地执教多年,再后来又返加拿大母校执教。

(责任编辑:张桂森[已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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