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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胜中:母亲补丑

2019-10-05 18:48:21 未知

  是的,她最看不顺眼不美的东西。邻家的媳妇做了个新棉袄不合身,这本是不该管的事,她却严厉地让人家脱下来,硬是拆了给人家改。亲戚家结婚的新娘子都快进洞房了,顶棚糊的花有些难看,她不动声色要来剪子立马剪些花样补进去。大哥大姐嫌她多管闲事,她还一套套的理儿:眼不见心不烦,直性子耐不住不顺眼。

  然而我最盼望的是过年,这时候,娘会拿出更多的精力来打扮家里的几间房子。首先是择个大晴天把能搬动的物什“请”到天井中,把房上地下、犄角旮旯的蛛网尘埃都扫个干净,再把擦得明亮的家具摆个整齐。屋子里这时候似乎显得比平常空荡了一些,别忙,花两三天的时间,娘就能剪得几个房间的窗户上贴满好看的窗花,高了兴,还能装置一对会活动的大公鸡斗嘴。土炕的周围,怕磨坏节日穿的新衣衫,娘会裱糊上一层花纸,贴上几下就铰出来的花边儿,真好看!闹得那些衣衫不整的客人往往都不好意思把身子靠在上面了,加上贴在各处的年画,即使是一洞寒窑,也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每逢此时我常想:倘若娘是个邋遢的女人,不爱美的女人,吃穿再好的日子也没滋没味。我真觉得我们家里要是没了娘,就没有了主心骨。

  经历还真格儿给我一次这样的体验。1961年中国经济“暂时困难”时期,我九岁,一个偶有交往的人家没有孩子,特别喜欢我,和我父母商量好接我到他们家过。在那家里,吃的住的都比我家宽绰,那大叔还买来好多好看的小人书给我,变着法儿让我适应这“新家”的生活。尽管离开自己家只不过十几里路,可我总觉得这儿离那儿相去甚远。住了好几天,那婶婶问我怎么不叫她妈,我嘴上没说,心里却在咕哝:看看你家墙上窗上光秃秃的,就知道你比不上我爱美又手巧的亲娘。很快,就闹着回自己的家了。这也许让那位婶婶很是伤心,因为她们给予我的温情、爱抚表现并不少于生身父母,然而,一个崇尚美的民族的子孙,谁都热爱创造美的“母亲”。

  娘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七岁就跟着家人逃荒从黄县到平度。用她的话说:“自打嫁到吕家门,更是受不完的苦。”且不说旧礼教男尊女卑的深害,一个乡下女人拉扯七个孩子也足够她精疲力尽了,真不知何以还有心思剜花勾云子。

  也许美的东西在世间人人都爱,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贫富贵贱,不分苦乐悲喜不分善恶真假——美,总会给人带来心灵深处的调节。不正是如此吗?严历的娘,没有用她正直刚气的性格去碰撞她看着到处“不顺眼”的那个时代,而是用粗糙的手创造出俊美的花儿,掩好地下不顺眼的坑坑洼洼,遮住天上不顺眼的千疮百孔——把所有美的“伎俩”,都交给了在天地之间生活着的子孙。

  娘的名字叫姜永贞。

  想起她,我想起了补天的女娲。

  [1]  污浪话,山东胶东方言,意为骂人脏话。

  [2]  伎俩,山东胶东方言,意为巧。

(责任编辑:张桂森[已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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