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栏】杨小彦：“干涉”——黄一山的思维变异与图形叠加

2019-04-02 16:38:00 杨小彦　

干涉是一个物理学名词，主要指两列或两列以上的光波在空间中相遇时发生了叠加，从而形成新的波型。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并常常在相关的实验中被观察到。从某种意义来说，推动现代物理学发展的核心问题就是对光的不同解释，在这方面形成了至今都难以协调的不同看法，一种观点认为，光是粒子运动，另一观点则认为，光是波动现象。以波尔为首的哥本哈根学派认为，光同时具备波动和粒子这两种性质，但往往只呈现其中一种。这个说法的意思是，光的性质要取决于人的观测的介入，人把光看成是粒子，光就是粒子；相反，人把光看成是波动，光就是波动。爱因斯坦强烈反对这一观点，他至死都认为，上帝不会和人类玩骰子，物理规律简洁而明快，和人的介入没有关系。薛定锷尖锐地质问：当观测没有介入的时候，关在黑房子里的猫难道既死又生？

镜子与泥路 60×80cm 油彩、凸面镜 2015

至今，光究竟是波动现象还是粒子运动，仍然折磨着人类最优秀的大脑。

艺术家不需要科学家那种思维，当科学领域坚持寻找错误与正确的边界时，艺术和错对永远没有关系。也就是说，物理学家必须面对薛定锷的猫，回答非死既生的问题时，艺术家却可以从容地说，没有被观测到的猫，既是死，又是生！

这就是艺术的魅力。

画架-3 80×6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9

悬挂-1 132×63cm 木材、金属、油彩、丙烯 2019

悬挂-2 121.5×12×6cm 松木、金属 2019

悬挂-3 126×26×10cm 松木、金属 2019

但是，人们很容易由此而得出结论说，艺术和胡说没有两样。如果这样，艺术又失却其基本意义了。艺术毕竟不等于胡说，艺术代表着一种思维和想象的方式，尽管它无涉错对，但和个人的独创性，进而和人类的创造性密切相关。也就是说，艺术拒绝重复，拒绝抄袭，拒绝人云亦云，艺术代表着一种独特的思考，一种完全站在人的立场上对世界发出的疑问之光。

我很早就认识黄一山，当他读研究生时我们就有交往。至今我都没有忘记和他聊天的情形。和一般学生不一样，他当时关心的是一种思考的方式，而不是学生所普遍感兴趣的技巧问题，诸如构图、形式、风格、形象、叙事、思考，等等，等等。我敏锐地发现他有一种内在的、似乎发自本能的逻辑性，这一逻辑性在其艺术实践中发生着某种神秘的关系。事实上我一直在观察黄一山的实践，我发现他很早就参透了所谓表现的假象，而把艺术界所热衷的“风格”抛到九霄云外。从准确的意义上来说，他的作品的确是“制作”出来的，代表了一种分析，即是对材料的，又是对经典的，更是对想象本身的。我觉得完全应该把他一系列的创作看成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理性思维的分析成果，他通过解构以往的艺术概念来重新组织自己的作品。在他的解构对象中，也就是所谓的“艺术概念”中，他呈现了一种大无畏的绝决，这一绝决基本上是以否证的方式来体现的。他把以往几乎所有对于艺术的认知，从思维到图式再到材料，通通来了一次又一次的颠覆。也就是说，他的创作核心是否证式的，通过一重、两重甚至三重的歪证达成结论，再把这一结论演化为“作品”。所以，看他的作品，需要某种知识含量，需要回忆过往许多关于艺术的“陈词滥调”。

协调空间 108×90cm 板上综合材料 2019

砖画-1 90×100cm 木板、亚麻布、瓷砖 2019

砖画-3 53×10cm 板上综合材料 2019

画架-4 80x44cm 木板、金属、油彩、综合材料 2019

于是我想到了物理学关于“干涉”这一概念的定义。干涉是一种现象，两束不同的波相交，犹如水纹一般，必定发生叠加，彼此影响，从而产生新的波型。从某种意义看，黄一山的创作正是某种不同波长的偶然或必然的叠加，叠加产生冲突，冲突之后就呈现出一种新的、前所未有的状态，从而催生新的关系的出现。与干涉对立的现象是粒子运动，自我生成，自我运行，因为粒子本来就是一种存在，而不是所谓的“现象”。物理学家发现，一个粒子经过双缝时，必定分为正负两个电子同时穿过。物理学家还发现，双缝的距离即使有上千公里甚至更大，一正一负两个电子必然彼此相关。所谓“量子纠缠”，指的正是这一现象。

我借用“纠缠”这一概念，以为它恰好指证了一种艺术的思维状态。打一个可能不算恰当的比喻，艺术家和他的作品恰恰构成了正负这样一对电子，彼此相连，同体共生，有时距离遥远，有时近在眼前，无论如何却无法分离。

缠绕 100×85cm 板上综合材料 2019

掉落-1 80×70cm 板上综合材料 2018

掉落-2 80×70cm 板上综合材料 2018

也就是说，到了黄一山这里，纠缠就表现为变异，一种思维上的变异，进而让干涉成为方法，成为重新构筑“生产与制作”的平台，让作品在这里一件接一件地成型。

我和黄一山相识甚久，从他读研究生开始，我就是其思维发展的一个讨论者、介入者与见证者，我既惊异于他在思维中所呈现的一种罕见的逻辑性，同时又惊喜地目睹他因这一逻辑性而导致的风格造反。今天，当他把自我的思维变异落实到对于艺术本体的理解时，两者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内部的干涉，成功地扰动了艺术原有的秩序，让图形叠加成为眼前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