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17日，纽约市布鲁克林区晨间的鸟啼将我从否画廊空间中韩沁的个展《演·化》（Han Qin: Ethereal Evolution）里唤醒。感谢否画廊画廊主的应允，这是一场充满偶然性的画廊空间借宿，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观展体验。

Han Qin: Ethereal Evolution installation view,

photograph by Nadia Peichao Lin ©Han Qin, courtesy Fou Gallery

韩沁，演·化场景图，摄影 ：林沛超© 韩沁，致谢否画廊

        与日常站在作品面前徜徉一番，再移步下一个作品的经验相比，躺平在作品之间，听空气流动纸张发出的微弱晃动声，在画廊一角瞥到通过蓝晒法留下的人的影像，感到原来如此。或许不是艺术家韩沁表达的本意，在这些大型蓝晒纸张上留下的人影，与我关联起来的四个字竟是：辗转反侧。想到了许多清醒的夜晚，勉强胁迫自己进入睡眠，但却终于天亮前清醒到听见晨间鸟鸣的时刻。内心苦涩地想笑：谁说“春眠不觉晓”，只听得“处处闻啼鸟”。在画廊空间度过一宿的经验实在太私人，但蓝晒纸张画面留下的人像，让我暗自庆幸：还好我不是一个人挣扎着前行。这些重叠的影子，好像每个都鲜活起来：时而清晰的手和发，时而模糊的身段，他们仿佛只是巧合被锁在纸张之中。

Han Qin: Ethereal Evolution installation view,

photograph by Nadia Peichao Lin ©Han Qin, courtesy Fou Gallery

韩沁，演·化场景图，摄影 ：林沛超© 韩沁，致谢否画廊

Han Qin, Ethereal Evolution 1, 2018. Cyanotype on paper, 82 x 47 inch ©Han Qin, courtesy Fou Gallery

韩沁，演·化1，2018. 纸面蓝晒（氰版照相法），208.3 x 119.4 cm © 韩沁，致谢否画廊

        艺术家最近的《演·化》系列作品，利用身体和光影通过蓝晒法留下唯美的深浅不一的蓝色。看起来好像飘在空中，或是水中，这种失重感总令人着迷。或许也是因为蓝色的深邃，看起来那么美好的画面之下，却回想起了曾问我在国外生活如何的一场对话，当时不假思索地吐出了八个字“如临深渊 如履薄冰”，至今仍觉得描述精确。搬家也好出国也好，主动试图寻求生存环境的变化，随之而来的总有动荡和不安，当然作为一个主动寻找这种变化的个体，我甚至无法大方启齿自己的焦虑，很怕是听到那三个字“自找的”。作为还不算是定居海外的艺术从业者，每时每刻我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刺激令人兴奋，但也在每天夜里能燃烧殆尽人的意志力。韩沁作品中对这种身份焦虑感受的关注，令我欣慰，这些深深浅浅的人影，在纸面上或许也有着和我一样的焦虑，但流动凝固的瞬间记录下的美感，就好像在细语“没事的”。另一个国度绝对是在大多数人舒适圈外的选择，无论它看起来多么具有24k金光闪闪的吸引力；好在还有艺术，可以让人在期间静默着自我修复。

Pattern of Moving (Swallow), 2016, Cyanotype on paper, 10 x 18.25 inch ©Han Qin, courtesy Fou Gallery

移动的印记 （燕子），2016，韩沁，纸面蓝晒 (25.2 x 46.2.cm) © 韩沁，致谢否画廊

        2015年开始韩沁尝试做了蓝晒尝试，较早期的纸面蓝晒作品《移动的印记（燕子）》也在展览中。这张作品下方有铅笔标记的曝光时间，成为了一种实验性的诙谐和精细。阳光和时光，两种不同的“光”，他们当初照到了什么我只能从文字描述中想象，而影子留下的就很清晰地被记录了下来，好像已经过去的那几十分钟，从四五年前被抓住，运往了现在。

Han Qin, The Age of Migration (Triptych), 2018. Cyanotype, watercolor, inkjet print on silk, 90 x 60 inch  ©Han Qin, courtesy Fou Gallery

韩沁，迁徙时代(三联画)，2018. 蓝晒，水彩，丝绸喷绘，228.6 x 152.4 cm © 韩沁，致谢否画廊 

Ethereal Evolution, Exhibition Poster Graphic Designed by Jing Lin, courtesy Fou Gallery

《演·化》展览海报，平面设计林璟，致谢否画廊

        展览中其他作品中呈现更多是人影轮廓，有的聚成一群匆匆过客的样子；有的形单影只独立前行的样子；偶也有两人成行共同成长的样子——大概就是生活中个体与集体在时代洪流中呈现出的各种样子。韩沁用作品《迁徙时代》问了一句，“迁徙的经历如大浪汹涌，是奋勇弄潮还是随波逐流？我用这系列图像演绎概括在旅程中看到的多番景象。” 这次展览的海报应用的就是这幅作品的局部，与画面协同，平面设计用心地在白色字体之下也叠加了容易被人忽略的灰色层次，就像一种提示。这些层次，如不亲临作品面前端详片刻，恐怕太容易错过。也就是这些层次，描绘出了迁徙动态中浮浮沉沉的不确定性。

Han Qin: Ethereal Evolution installation view,

photograph by Nadia Peichao Lin ©Han Qin, courtesy Fou Gallery

​韩沁，演·化场景图，摄影 ：林沛超© 韩沁，致谢否画廊

        清晨还有另外一种声音，提醒着，“这是纽约啊”，就是晨间运载着一车人赶往上班上学的公交车。城市里通勤的人们眼里有光，就像电影《布鲁克林》里看到自由女神像的瞬间。这让我想起韩沁这次展览中难得一见的黑白作品系列《旅行的形状》描述的火车上学经验，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这狭小空间里不算太长却也不短的时间里，然后各自到站再四散而去，日复一日，却面容模糊。对聚散无常的观察，是艺术家从当今城市生活中找到的一个支点，她得以在一个“旁观者清”的位置去用粗旷的液态无尘粉笔画下来去自由却是身不由己的众生相。

        又一阵微风拂过直面，轻摇出画廊中央大纸咣当一声，我不由得清醒，只好坐起身来。感谢策展人海良对悬挂布展设计的坚持与实现，让原本无声的纸张，发出了飘摇的提醒，告诉我：是时候加入楼下奔波的人们，出门、上车、奔走了。而要到哪儿去？不知道的。走就是了。

撰文：包雯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