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号·专栏】杨卫:写意油画的精神诉求与文化价值
2019-07-25 09:34:18 杨卫
2019年6月30日,一个题为“形异道同”的当代油画展在内蒙古美术馆隆重开幕,这是北京当代中国写意油画研究院与内蒙古文联一起携手,共同推出的一个重要展览。该展集中了近年来最为活跃的一批写意油画家,其中包括范迪安、徐里,戴士和、俞晓夫、孙建平、马路、贾滌非、王辉、王琨、王建国、丁一林、井士剑、毛岱宗、文祯非、任传文、孙纲、杨参军、砂金、段正渠、袁文彬、顾黎明、黄礼攸,赵培智、陈树东、陈国力、张路江、张新权、张立平、张冬峰、张晋,等等。应该说,这是中国写意油画最全面、也是最高水准的一次亮相,由此引发一场写意油画热,也将写意油画的学术思想彰显出来。
写意油画是近年来中国美术界的一个热门话题,尽管作为一种语言风格,早就有不少中国画家在尝试和探索,但是,将其作为一种精神诉求和文化观念加以明确,却是北京当代中国写意油画研究院成立以来,所主要倡导和实践的方向,包含了自我主体意识的觉醒,以及在全球化的文化语境中建构中国当代美术的雄心。
事实上,在油画引入中国的近一个多世纪里,中国画家一直都在试图将其进行本土化改造,从20世纪上半叶徐悲鸿、林风眠等人的“中西融合”开始,到五、六十年代“油画民族化”的提出,再到八、九十年代的各种语言实验,已经贯穿了一条较为清晰的文化线索与语言脉络。今天的写意油画正是基于这些历史的铺垫,也是得益于前几代艺术家的语言积累,它于今天更为开放的全球化语境下蓬勃展开,既是对“油画民族化”问题地回应,也是对中国写意绘画传统地深入。其观念的突破与升华,就在于它已由写意的表现形式,而内化为某种美学思想,进而转换成了中国艺术家的精神品质。
中国绘画向来注重内在精神与主观表现,从南朝画家宗炳在《画山水序》中立“畅神”之说开始,由境入心,以心写画,重视神似、意似等,便构成了中国绘画,尤其是文人画的基本形态。这主要是源于中国的道家思想,即遵循自然的法则;当然,也跟儒家的世界观,即天下情怀有着某种联系。传统文人画家借物写心,实际上不是在表现“我”,而是在为天地立心,表现我的自然属性与天人合一思想。这即是“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司空图《诗品二十四则•雄浑》)的真正涵义,它由此构成中国绘画的观念内核与笔墨传统,也就形成了一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语言特征。
写意油画跨越性地承接了这样一种价值形态,但与传统绘画不同的是,写意油画经历了现代性的启蒙,因而走出了传统文人墨客的臆想空间,真正地融入了世界,走向了社会,走进了大自然。这使得写意油画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又成为一种介入当代文化的生产方式,充分地彰显了当代人的个性。
范迪安的油画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对他理论思考的一种补充,尽管他的绘画大都是闲余遣兴之作,但仍然投射了他的精神品质,率性自由的笔触中不失刚劲的气魄,轻松自如地抒写间透着磅礴的气势,与他的理论互为转换,呈现了一位美术界领军人物的开阔视野与丰富性情;戴士和同样是一位善于思考的理论型艺术家,他的绘画深邃冷峻,超越了表面的抒情,带着对人生的哲学认识与思考,往往直抵内心,透着几分沉郁和苍茫感;贾滌非过去以表现性油画见长,作品夸张而艳丽,近期作品一改过去的率直豪爽,变含蓄而内敛,预示着一种自我的转型与传统的回归;孙建平热衷于知识分子题材,曾画过一系列民国精英,他的风景画沿袭了他的人物画风格,但造型更加简洁,色彩更为明快,实际上是把人的精气神贯穿到自然形态中,从而使他的风景画具有了某种人格的象征;而文祯非则始终关注知识分子的命运,在他抑扬顿挫的笔下,无论是人物肖像,还是沙发椅子等,都被一种庄严的气氛所笼罩,透着一股强烈的忧患意识。
范迪安作品
戴士和作品
与以上画家不同的是,还有不少写意油画家是从传统绘画中获取视觉和精神资源,来进行当代性转换。其中,徐里在图式上借鉴了山水画的某些意境,但语言上却吸收了表现主义的因素,在章法、布局、技巧、笔触和色彩等诸多方面都进行了大胆地创新,从而为灵秀悠然的山水画注入了恣肆洒脱的狂野与豪放之气;张晋同样迷恋于传统,但与徐里借山水画图式向外拓展不同,张晋的绘画是回溯传统,他笔下的残荷吸取了水墨画的表现方式,于疏密有致、枯润变化的墨色中,透着一种孤冷的意向与清逸的气息;黄礼攸取法传统,更多是从精神层面,他选用桃花和顽石为表现题材,侧重的正是顽石和桃花的精神寓意──顽固与灵活,而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形态,犹如儒家和道家的关系,通过黄礼攸的人格修养,以及酣畅淋漓地绘画语言,张驰有度地达到了统一。
徐里作品
贾滌非作品
同样是追求写意性,马路、孙纲、张冬峰、张新权、陈国力、顾黎明等画家则更加强调观念表达。其中,马路利用综合材料手段,将表现主义与波普艺术的因素进行融合,揭示了当代人的心理纠葛,以及世界政治的紧张关系;孙纲推崇极简艺术,画面中运用了大量的几何结构,通过明快的颜色进行渲染,将平淡无奇的现实场景提升到了形而上的层次;张冬峰的绘画偏于抽象,通过部分肌理制作,以及明确有力的笔触加以塑造,使充满律动的画面背后,又彰显出一种精神的力量;陈国力的绘画同样倾向于抽象,但比张冬峰更加自由舒展,通过语言地纯化,凸显出绘画的诗性;张新权从表现主义风格中走出,借用某种立体派手段,提炼出意象的元素,同时将不同现实内容与自然形态进行光与影的组合,呈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奇幻世界;顾黎明从中国民间艺术中吸取养分,将线条与色彩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虚实相生的独特画面。
马路作品
黄礼攸作品
此外,更多的写意油画家则是钟情于写生,通过走向大自然,走进日常生活,从实境中开拓审美想象的空间,以丰富绘画的表现力。比如王辉、王琨、王建国、张立平、张路江、井士剑、毛岱宗、任传文、丁一林、陈树东、俞晓夫、段正渠、杨参军、砂金、赵培智、袁文彬等,就都崇尚取法自然,强调妙在天成。不过,虽然是抱着同一种艺术理念,但由于性格不同,取法的角度不同,也就呈现出了百卉千葩的局面。其中,俞晓夫以人物画见长,他的一些著名历史场景画,就是得益于长期写生的造型积累,正是不间断地写生,使他的绘画语言获得了灵性,惟妙惟肖;段正渠的绘画带有寻根的气质,通过淳朴、敦厚的语言加以营造,使我们感受到了大地的苍茫,也闻到了泥土的气息;赵培智注重绘画的直觉性与表现的速度感,语言大胆不失细腻,豪放不失俊秀,由此提炼出了人物的形与神;砂金的油画多取于蒙古题材,以厚重的肌理,浮雕的质感,将草原人质朴的性格与彪悍的精神刻画了出来;杨参军则将人物和风景相互转换,从风景中获得自由的心境,又将人物的结构置于风景中,从而使他的绘画既有表现的张力,又有结构的美感;袁文彬热衷于捕捉当代人的面孔,以不同的人物表情来丰富自己的语言,使自己的绘画在介入社会的同时,获得了表现的层次。
俞晓夫作品
袁文彬作品
而王辉、王琨、王建国、丁一林、井士剑、毛岱宗、任传文、陈树东、张立平、张路江等画家,则主要是以风景画为主,通过对景写生,诠释出各自不同的人生追求与艺术思想。王辉的风景写生视野开阔,将大自然映入画面的同时,又把自己作为闽北山区人对大山大水的眷恋,以及作为一个当代知识分子的历史情怀融入其中,从而使他的风景画具有庄严肃穆的历史感,雄伟壮丽,气势恢宏;王琨的风景画既天真率性,又成熟稳重,从才情和修养两个不同方面,呈现了他德才并重、情理兼修的人文品格;王建国的风景画豪迈粗犷、刚劲奔放,注入了东北人的性情,让人感受到某种雄健刚毅的力量;丁一林的风景画纯厚凝重,深沉幽远,既有一种穿行于历史深处的忧虑,又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井士剑的风景画情切境深,风格沉郁,渗透了他对土地深深的眷顾与淡淡的忧愁;毛岱宗的风景画粗放有度,语言概括简洁,古拙而不乏灵气,耐人寻味;任传文的风景写生情景交融,布局有致,既热烈奔放,又含蓄内敛,于一张一弛之间,彰显了他的绘画才能与人文底蕴;陈树东用粗犷地表现方式捕捉稍纵即逝的生活场面和自然景象,畅快淋漓,让人流连忘返,回味于其中;张立平的风景画具有复合性特征,既融入了草原文化的内涵,又吸收了海洋文化的意识,色彩灿烂绚丽又不失古朴厚重;张路江的风景写生收放自如,张弛有度,以奔放的笔触,透亮的颜色,完美地诠释出了写生即写心的人文内涵……
王辉作品
段正渠作品
通过以上这些画家的语言表达与观念演绎,我们看到了,写意油画不是指一种简单的绘画风格,而是代表了一种文化观念,也呈现了一种精神诉求。正因为如此,写意油画作为一种艺术形态,才能像写实、表现等语言方式一样,在呈现中国独特审美价值的同时,给今天的艺术创作释放出无限的可能。
2019.7.22于北京通州
(责任编辑: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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