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蔡志松

创作生涯30余年

用一句话

概括目前你与世界的关系

他说

现在负面情绪对于我的抓附力越来越小

时间厚重了，事情看轻了

关注这个世界的共性问题，减少过于自我的关注

孤独感也随之减少了

　　蔡志松在今年春节之后，把工作室从北京搬到了苏州，正式远离了北京拆迁的“围追堵截”。他目前的创作节奏，基本上一年做一件。在创作期，上午的时间，基本上都留给案头工作，画草图，构思创意，安排雕塑工序，下午的时候再溜进工作室。“以前在北京，工作室有两道门，一般情况下，前面的门我都关着，从特别不起眼的后门进去，外人很多时候也不知道我到底来没来”。

CAI ZHISONG

蔡志松

著名雕塑家

　　到了苏州，蔡志松的工作室有四道门，这里通透明亮，但对访客而言这里却不是“四通八达”。著名雕塑艺术家入住苏州创意园区是新闻，而这里却没有开门迎客的意思。蔡志松关掉百叶窗，手机调至离线状态或者就是关机，700平米的工作室里，或有金属声叮叮当当，掷地有声，或刻刀在木头上，一刀一刀地琢磨，木屑掉落，静谧无声。

01

过于关注自我是孤独的根源

　　如今面前的蔡志松，人虽然在桂林阳朔，与他面对面聊创作，那些随刻刀而下的木屑，以及金属之间碰激出的花火与带着一些灼热感的青烟，倒是浮现在雨雾缠绵的连绵山丘下。他说时间塑造一切，30年日复一日地不辍耕耘也刻画了他的创作气质，也消减了人生终极问题——孤独。

17岁时的蔡志松

　　在艺术家扎堆的北京，蔡志松换过好几次工作室，但每换一个地方，都难免会跟其他艺术家做邻居，大家的习惯都是到了工作室，前前后后打个招呼，各自钻进工作室创作，有时候门关了，大家也就识趣儿，不互相打扰，但串门儿的交际还是有的。搬到苏州，这种交际几乎很少。蔡志松觉得倒还好，他本身并不觉得孤独是一个问题。北京天气不好的时候，一宅五六天也是有的。

　　“最孤独的时候是小时候，但后来无论是创作还是做什么事情，很少有过孤独感。如果人每天只关注自己的感受，或把自己看得特别重要，那就会越孤独。如果稍微认为还有比你重要的事情，或者不仅关注自己的感受，也关注别人的，那么孤独感就会减少。”

02

生命高于艺术

　　在30多年的创作历程中，蔡志松一直以人类的共性问题作为艺术创作的出发点。这也许是他将自己放在一个渺小的位置，去关注“比自己更重要”的，有关于民族，有关于人类的问题，这些思考超越“小我”范畴，但也带着“我”作为世界中的一员，也被人类共性问题所困扰的个体而发出的思考。

　　《故国·风1#》-手工版 / 45×40×82cm / 2000-2001：该作曾于2001年法国巴黎秋季沙龙获最高奖“泰勒大奖”，蔡志松因此成为该活动103年历史中首次获此殊荣的中国艺术家，时年29岁。其铸造版第九件于2005年香港苏富比春拍以66万港币成交，创当时国内雕塑家在国际市场上的最高拍卖记录。

　　《故国》系列从1999年底开始创作，历时16年。作品融合了不同地域、不同历史时期的塑造技法，传达了艺术家对历史与人性的关注。

人类的历史在我看来

就是无数个生命体不断挣扎

而构成的

一幅悲欣交集的长卷

　　《故国·颂4#》/ 铜板、铜线、树脂 / 100×65×145cm 2000-2001：该作品第8/8件曾于2006年香港苏富比春拍以90万港币成交价再创中国雕塑家历史记录。

　　《玫瑰》是继《故国》之后的第二个系列作品，开始创作于2008年，历时6年，以材料和装置为表现方式阐述了艺术家的爱情观。

爱情的自性并非永恒

片刻的欢愉也需要众多因缘的聚合

不要为刹那的

闪烁而付出一生的努力！

　　偶后，2011年创作《云》系列，进一步阐述了因果和人生无常的思考。《家园》系列作品开始创作于2016年，他对鹿与鹤这些高贵又充满灵性，代表了东方文化精神的动物进行了刻画，在科技与快消品横溢的世界里，对物质与精神孰轻孰重，人类内心家园何去何从进行了发问与深思。

　　《威尼斯浮云》/ 不锈钢、喷漆 / 720×650×350cm / 2011：该作品曾于2012年北京保利春季拍卖以690万成交，第三次创当时国内雕塑最高拍卖记录。

艺术家个人对共性的认识

都有一定延续性

我很少关注纯个性的单一话题

　　蔡志松曾经在2005年时说到，曾经觉得艺术高于一切，而今感念人们“短暂的生命”承受着“相对漫长的痛苦”，“常常为此而心情沉重”，从而对生命的重视远远超过了对艺术的热爱，希望能够以自己的微薄的发声藉慰“可怜的生灵”。作为艺术家，他认为有一些更为重要的任务和使命要去完成，无暇孤独，无暇自怜。

03

36岁出走与46岁出走

　　此时的阳朔刚经历了一场霜降，窗外望去，蔡志松的酒店房间窗外是一块不大的绿地，以及灰砖青瓦的围墙，矮松盆景，绿景满目，倒是怡情雅致。穿过围墙，站在高处往外望去，一片重峦叠嶂，经历了千万年的喀斯特地貌，在霜降的烟雨里远近层叠，浓淡相宜，一派“墨韵”开阔。

　　实际上，从北京搬到南方，对于蔡志松而言算是人生的第二次重大的迁徙，只不过，这次在地理位置上发生了重大变化。第一次的人生的大迁移，是从任教的中央美院辞职。

2013年春 蔡志松于工作室

　　“我曾经说40岁之前退休，谁都不相信，结果36岁辞职了，后来我也没跟别人说，我就特别想离开北京，这也是好多人不会理解的。但目前来看我这两个决定，都是对，至少是适合我的。”

　　蔡志松是那个敢于翻越围墙，去追寻不同风景的人，他本身对于既定的生活条框与复制式的人生规律不以为然，在2005年时，蔡志松曾意识到自己从小就受到一些既定的价值观的影响，比如“实现自我价值”，“奋斗改变命运”，并且将这些教诲作为指导人生的格言。不仅是他，整个社会都在盲动地追求，而在这个过程中，忽略了生命的尊严，以及既有的幸福。

2013年1月入选法国《Art Actuel》杂志一年一度评选的“全球100位杰出艺术领袖”，作品荣登封面。

　　“毕业留校当老师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事。但就当一辈子老师了吗？可能有更适合我的一种生活工作方式。还有就认为文化艺术一定不能离开北京，但是我也没那么觉得。我觉得有一段时间是需要在北京，但不意味着说永远需要在北京，也是不意味着说你这生来就要重复别人的生活。”

04

不重复别人的生活

　　在南方的创作生活，跟在北方最大的不同便是对于精致的物件，南方总是显得特别唾手可得。“我们认为能过得眼的传统物件，在苏州就比较好找的到。比如找一个像样的茶壶，找一块石头，或者是好看一些植物盆景，在这里就比较容易。这里有这里的人文传统与人文熏陶。”蔡志松一边把玩着手上的念珠，一边这样说道。

　　这一年，他在工作室里寻来了形态各异，陈年老梅花木，从而进行了腊梅系列作品。“如果腊梅不是在寒冬腊月绽放的话，我觉得他没有那么大意义，不会受那么多关注。这也是创造它特别重要的一个初衷，是对人的一生的启发。”

　　“人都努力重复别人的生活，很少人主动去选择自己的生活，去思考什么适合自己。我们每天口口声声喊着做自己，其实大多数人都遵循着早点结婚，生孩子，然后在这之前必须考学，其实都是别人的生活。”

05

时间厚重了，事情看轻了

　　《绽》的孕育而生，也是现阶段他对于人类共性的思考，就像他这一次大迁徙，翻越生活的围墙，为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给自己的人生制定节奏，就像腊梅，不在春天争奇斗艳，而是在寒冬腊月一枝独秀。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是一种激进的智慧，而遵照内心指引，不随大流的生活姿态，却是一种唯心主观精神。

　　在《绽》之前，蔡志松第一次以花为题材的作品是《玫瑰》。每次经历都要积累并停下来思考的蔡志松，在36岁时触发了对于爱情观的创作灵感，他说“《玫瑰》的创作肯定也是有内因，外缘也有个出发点，当时36岁，其实经历了好多感情上的事情，那时候就肯定要停下来想一想，回顾一下。”

　　两个作品之间，相隔有10年之久。他说自己特别感谢时间，36岁时，对一切都看得特别“重”，对爱情对生命亦是如此，对于失去的，或者得不到的事物看得特别重，而行到不惑之年，渐渐地将事情的本质看得越来越透彻，对于负面情绪或者是某一种诱惑，他会在第一时间打住，便免去陷入其中的困扰。“现在负面情绪对于我的抓附力越来越小”。《玫瑰》凌冽而鲜明，而《绽》所创作的梅，宁静致远，蕴含禅意。问蔡志松什么是人生最舒服的状态，他说当下就很好，正如腊梅一般，不急不慢。

我们人生时光有限

不要什么都要

有时候只抓住最主要的

那就很满足

就是一个很好的人生

　　聊至此处，助理过来提醒蔡志松已经接近当晚的活动时间。这次他来到阳朔是为了揭幕自己以单一麦芽威士忌品牌苏格登（The Singleton）史上最高年份《时光巅峰系列》首款53年为灵感创作的雕塑作品《绽》。“我觉得他们特别注重这种积淀。腊梅它也是时光中厚积薄发。我觉得他俩有共同之处，是精神上的对时间的认识上，在时光作用的认识上，他俩是完全一致。”他特意寻来了有50年树龄的梅花树杆，将其包裹在作品之中，五圈时光年轮，未可知的时光故事，唯留下昭昭半个世纪时光印记。

蔡志松以苏格登《时光巅峰系列》首款53年为灵感，特别创作的雕塑作品《绽》首现发布现场

　　热点怎么看？

　　Q：最近李安导演拍了一部新片《双子杀手》，在技术方面他又玩了一些新的。您觉得突破和改变对于艺术家是非必要的，还是顺其自然的？

　　A：我认为艺术家最重要的价值在于纵向上能够走多深，走多远，而不是在横向上呈现出多少种变化。突破不等于单纯的变化，但有可能是在纵向上走更远。有时候其实你多走一步，你的这一步就是创新。

监制：Cherie采访、撰文、编辑：Kurt 美编：Vic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