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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浑与劲健——读任哲的雕塑《精气神》

2019-12-04 11:10:05 彭锋 

  中国人说“文如其人”,西方说“风格即人”,两种说法字面上所有不同,但意思基本一致,那就是艺术一定得跟艺术家本人密切相关,艺术作品的风格就是艺术家的风格,因此杜夫海纳(Mikel Dufrenne)说,我们既可以说贝多芬的音乐“雄强”,也可以说贝多芬“雄强”,既可以说莫扎特的音乐“欢快”,也可以说莫扎特“欢快”,这里不存在词语搭配不当的问题,用一句比较学究的话来说,不存在本体论的错位问题。

  但是,并不是所有艺术家都能够做到“风格即人”。有些艺术家一辈子都在寻找自己的风格,都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这种艺术家的作品如同他们本人一样,很快就会被历史所遗忘。没有形成自己风格的艺术,如同没有活出自己面貌的人生一样,从美学上来讲是失败的。每个人获得美学上成功的途径也不一样,有些顺利,有些曲折。

  任哲非常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风格。这也许有偶然的原因,也许是必然的结果。从学校毕业不久,任哲就潜心于以古代武士为题材的雕塑创作,对于任哲作品的风格,我想借用《二十四诗品》中“雄浑”和“劲健”来形容。由雄浑与劲健所造成的古代英雄主义,让任哲的作品在当代艺术界中独树一帜。这正是任哲能够很快在当代艺术界中崭露头角的原因。

  从西方艺术界来看,自从上世纪中期抽象表现主义由波普艺术取代之后,英雄主义就已经是日薄西山。从中国当代艺术来看,英雄主义也是批判、解构和调侃的对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国当代艺术就是起源于对虚假的英雄主义的反叛。反叛虚假的英雄主义的最好方式,就是展示真实的犬儒主义。中国当代艺术中盛行一时的泼皮、艳俗等等,都是因为解构虚假英雄主义有功而受备受推崇。然而,当虚假的英雄主义成为历史之后,犬儒主义就会因为缺乏靶子而失去自己的力量。更重要的是,由于简单的样式模仿和重复,犬儒主义本身变得虚假起来,具有犬儒主义色彩的中国当代艺术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必将为新的艺术风格和样式所取代。

  任哲从一开始就没有步犬儒主义的后尘,没有在对当代艺术的流行风格的模仿消耗时光,而是明确而坚定地走自己的英雄主义道路,这可能与他天生的气质和后天的环境影响有关。尽管任哲长得并不高大威猛,但他的眉宇间有一股英气,目光专注,面庞坚毅;,由此可见任哲选择武士作为题材,并非偶然,完全是天性使然。也正因为如此,任哲能够顺利地与他的作品融为一体,用作品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对于生活在样板戏、朦胧诗、调侃文学等等之中的艺术家来说,任哲雕塑的古代武士似乎过于做作,但是我们不要忘了任哲是80后艺术家,前辈艺术家心醉神迷的那些文化样式对于他只是传说,相反武侠影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这一代艺术家的成长。就像众多的古装戏只是在借古喻今一样,任哲也在借助古代武士的形象表达他真实的心理诉求。与经历过全盘西化的艺术家不同,任哲这一代艺术家在文化上多了一份自信。正因为有了这份自信,任哲所塑造的人物显得意义饱满,而不只是空洞的符号。

  从开始创作起,任哲就找到了符合自己精神气质的风格,这是任哲幸运。但是,并不是每个人的精神气质都可以外化为成功的艺术风格。任哲借助中国古代武士形象所传达的精神气质,不仅具有他个人的生存论上的真实性,而且因为与源远流长的文化发生关联而意涵深远。今天有不少艺术家在强调真实感受,毫无疑问这是对的。但是,如果以为只要表达了真实感受就是好的艺术,那就不一定正确。在这个日益民主和扁平的时代,个人的真实感受已不足以感动他人。只有当个人的真实感受与深远的历史和广大的社会发生关联的时候,它才有足够的力量引起他人的共鸣。更加幸运的是,任哲的真实感受并不是他个人的呓语,它与中国文化的精神气质发生了内在的关联。任哲以他的个体真实感受,将遥远文化精神带到了当下,赋予了抽象的文化精神以鲜活的生命。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看任哲的作品时,并不感到任何的矫情和无病呻吟。

  任哲的作品不仅在纵向上与悠远的历史发生了关联,而且在横向上与广大的社会密切相关。经历现代性洗礼之后,人类社会进入了英雄落寞、众神远去的时代,这就是我们今天所处的大众时代。但是,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对具有深度、高度、力度和广度的意义的探寻并没有终结。艺术要保持自己的身份,就得跟真实事物有所不同。这就是威尔什(Wolfgang Welsch)所说的艺术的相异性原则。希腊艺术之所以美轮美奂,并不是像温克尔曼(Johann J. Winckelmann)和席勒(Johann C. F. von Schiller)等启蒙思想家所想象的那样,是希腊人美好生活的反映,而是像尼采(Friedrich W. Nietzsche)所发现的那样,是希腊人现实生活不堪承受的证明。为了让不堪承受的现实生活值得一过,希腊人发明了梦幻的造型艺术和沉醉的悲剧艺术,通过它们来消解或者麻醉现实生活中的痛苦。根据这种相异性原理,在英雄辈出的时代,艺术需要一点犬儒精神;在犬儒横行的时代,艺术需要一点英雄主义。任哲的作品之所以在今天能够引起我们内心深处的共鸣,原因在于它跟表面的大众生活拉开了距离,唤起了人们内心的精英需要,从而给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非常欣赏任哲作品中的力的运动。对于我们这些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人来说,由于成长在经过革命了的文化环境之中,再加上中国人固有的谦卑,当我们看到中国传统的书法、戏曲、太极拳等等文化形式的时候,会觉得特别的别扭和羞涩,好像有一种拿不出手的感觉。经过近来的不断矫正之后,我们才能看到书法和太极拳中的魅力。一旦我们的文化记忆被唤起之后,就会心醉神迷,从中获得极大的审美享受,因为它们毕竟是与我们血脉相连的美的样式,渗透在我们文化基因之中。中国美学特别重视宇宙的动源,重视气韵生动,不太欣赏呆板的形式。不过,中国美学推崇的动不只是简单的运动,而是富有内在力量的动势、节奏和韵律,这在中国书法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任哲酷爱书法,对中国书法中的这种律动之美有深刻的体会,因此他的雕塑虽然从罗丹等西方大师那里吸取了不少养分,但他的作品中蕴含的那股力道,则明显是中国的。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说任哲的作品走出了西方雕塑的影响,同时借助西方现代雕塑的助力将中国传统雕塑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最近,任哲以不锈钢为媒材创作了一批武士雕塑。除了保有以前用青铜为媒材创作的雕塑的各种优点之外,这些不锈钢雕塑又多了一层意涵。与青铜相比,不锈钢具有更加强烈的当代气息和波普意味。在以青铜为媒材的作品中,任哲是依靠夸张和变形让作品摆脱写实的局限,强化作品的意义张力,拓展作品的阐释空间。在以不锈钢为媒材的作品中,由于媒材与主题之间某种程度的相异性,作品的意义张力被进一步放大,中国与西方、传统与当代、崇高与波普、力量与优美等各种矛盾的因素所激发出来的力量,被任哲巧妙地驾驭和利用,成为拓展和丰富作品意义的动力之源。

2010年1月27日于北京大学蔚秀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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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红柳[已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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