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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在唯美的范畴里潜水

2019-12-16 17:27:29 郭振宇　

郭振宇创作场景图

　　无界线=无

　　郭振宇=郭

　　无：你现在绘画有画什么？怎么画？为什么画？这些问题困扰吗？为什么？郭：没有这类困惑。科学、哲学、艺术、文学都是极具思想性的学科，只有极少数的天才创立体系，其他人更多的是追随着完善这个体系。追随者里能够理解参悟到同等量级的会成为代表人物。大时代也是如此。凡是有这些问题的画家，首先是缺少建立自己的思想体系，这个思想体系是对世界、生命、精神的认识，有了认识、认知才会有言说的角度，才会围绕着这个角度进行组织。人类掌握使用语言是为了传达信息、建立共相、完成社会交流的目的。绘画作为一种表述形式，伴随着每一个人的生命就具备了这种功能，只要有思考，有疑问，有情怀，有认知就会用语言表达出来。人类在没有出现文字之前都是用图画做信息传递的，此后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主张和精神，绘画语言表现形式、方式、材质、角度、内容都在变化，但是从没有间断，从没有欠缺。其次是没有进入一种语境，这种语境就是个体描述、表现物象、认知的方式与角度，没有原扑直接的符号，就无从解说自我的世界，无法宣讲自我的感念与认知。再次是没有一个表述的标准，从艺术创作的角度说，对于有了认知和表述方式的人，怎么更准确、更有趣味地表现出来，让别人喜欢读，喜欢听，喜欢传播，就是作者的语言准确性、趣味性和精确性。“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就是文艺创作中语言的锻炼精度与高度。

　　无：我们写写画画的，实际上都应该把自己放置于艺术史的发展脉络中去观照，过往留下的每一个人实际都是这个链条中的每个独立的个体，那么你是怎么看待的？你怎么“找自己”？现在我们的艺术，都被“当代艺术”所笼罩？您怎么看待绘画的当代性？郭：我们都离不开人类社会，所有的认知与发现都是在人类的角度不断探索与发展的结果。历史不是因为发生，而是因为读懂，所谓“链条”是后人穿的，是后人的推动和后后人的认定的结果，“前人”对于历史没有话语权，每一个人都挣脱不了历史条件的局限，也挣脱不开一个时代的整体显现与归纳。处在“现实”的当下，是无法确认自我的位置，无从面对未来进行个体甄别，只能在一定经验上预判时代的方向而去“顺随”，主动地“顺随”就是先锋艺术。实际上好多时候都是新的时代已经到来，我们的意识、精神没有跟上，最先敏感嗅闻到新时代信息的人就是“先知”，敢于尝试、实践的人就是“先锋”。

　　每一个人一生下来就是现代社会，我们的认知首先是生活的时代，面对这个时代没有任何的惊讶，而在年龄大的人，伴随着过往的时代发展，会惊讶于时代的变迁。2010年以后出生的人很自然地面对高铁，习惯乘坐电梯的不会有失重感。我们只能在自我的经历中总结归纳内在的精神，找到对生命的、自然的认知与感受，建构意识形态和基于这种意识的宽容度。乔家大院不是著名建筑师设计建设的，这个家族用了五代人的时间，累积着财富一点一点建设完成，要不是历史的剧变，或许还会延续下去。这座宅邸却展现了一个家族的历史与家风，也是一个社会延续的世风，又是一个大时代的精神尚风，失掉一点都不会构建这样的惊世之作。“如果将一棵树写成一部历史，也将是一部民族的历史”，我们每一个人已经踩在历史与时代的积淀上，需要敏感地提取所经历的，归纳为精神，在思考凭借中找到特定的逻辑线脉与表达方式，这就是“自己”。

　　当代艺术分为广义和狭义两个概念，广义的泛指这个时代的艺术，狭义的是指相对先锋的艺术。当代艺术有别于后现代主义、现代主义，更有别于古典主义。当代是一个文化与理念范畴，受科学技术的影响，也受文化和时代精神的影响。

　　无：在你最近的作品中，有什么特质是之前没有的，为什么？

　　郭：有三个特质我在尝试：一是注重意识在机器中的实现与再运算——比如打印，比如使用电脑的设计与计划，这都是人类概念下的模型再运用，是对物象的抽象，抽象的再抽象，一种难以对称理解的机械“执行”。能够深层理解的就是人类发明了围棋阿尔法狗，用自己的运算法赢了人类九段高手。但是人类的围棋是一种复杂的综合行为，它有人世的情绪与趣味，而计算机没有，它只有计算，但是能够呈现人类追逐的目标和最终理想结果。二是提炼物质与原始物质在高温下的再混合。如最近创作的一系列作品《文明记忆》，都是在木料上做出雕刻，表现城市遗迹、文明的符号、手工痕迹，然后用高温琉璃覆盖。在这覆盖的一刹那，雕刻纹理全部剧烈烧灼，瞬间碳化。熔化的琉璃逐渐凝固，在凝固的过程中一切都安静下来，慢慢烟消云散，琉璃逐渐冷却透明，在冷却的过程中出现碎裂，像冰层一样出现冰纹，仿佛是冰河世纪下的世界。我醉心于这种结合的过程，木生火，剧烈的、强烈的爆发燃烧氧化过程。三是对于“死亡”状态下的物质生命再呈现。每一种物质都具备着生命，生命不是会呼吸，会说话，会感触，它有好多存在形式，我们的观感世界太片面，我们的偏见让我们麻木，让我们自以为是。物质、物象都是一种生命过程，一种存在形式，我以这样一种尊重，试图与它的现有状态对话，同时在一种现在状态下唤醒其过往的故事与状态。比如在枯木上贴上金箔或者其他材料，树木、枝叶、种子都是在适可的条件下膨胀，在适可的状态下呈现传递状态，这种传递状态就是能量的循环，能量循环就是一种生命状态。任何生命都是在传递或者消解能量，只要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都是按照宇宙律出现的一种生命状态。

　　无：现代艺术20世纪以来就有大这个倾向，德库宁就曾说，我的画就是要在展厅里，要让人看到，他其实包含的一个意思就是视觉张力，大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形式，你怎么看待作品的大小以及你想创作大幅作品吗？为什么？郭：作品尺幅大小严格起来是与表达的内容成对应关系的，与叙事方式也是成对应关系的。德库宁的创作时期是抽象表现主义时期，是架上绘画在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过渡时期，在经过一个现代主义飞速发展，现代化城市建设之后，尺幅的扩大成为新的城市环境，展示条件下唯一的一个伸张途径。他所意识到的“大”是他的时代的大。就像太白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中的危楼与我们时代的高楼已经不是一个量级。后现代主义对装置、行为艺术、观念艺术的拓展，对材料和形式的使用，增加了艺术的语言、形式、内容的丰富性，1980年代再次回归绘画，已经不是原本的绘画，也不是德库宁时期的认知范围，艺术家们重新反思过去，艺术回归传统形式，回到现实生活，也回到文化历史中去。绘画与其他文学形式一样，是表达人对世界认知与感受的工具，就像文字一样，它的潜力与可能性非常巨大，在20年探索的经验累积下，突破了过往的语言形式，绘画的准则不存在了，爆炸性地涌现多姿多彩和纵深探索的可能性，艺术家在风格的选择上获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介于抽象与具象之间的各种不同类型：抽象的、写实的、扭曲变形的、卡通的、插画的、残缺的、未完成的、怪诞的。在材料表现上也突破了原本单一媒介，整个西方社会因为激进的艺术探索，新的美学体系也得到重新确立。现代主义是其精神内在核心，也成为一个重要坐标。当代艺术创作尺幅不是唯一的选择，艺术家们慢慢开始创作一些自己习惯的尺幅作品，尺幅也成为一种辨识符号。尺幅的大小对比也只有在联展中显示意义，总体来说当代绘画的视觉冲击力是一种综合考量。

　　我的创作比较自由，尺幅大小也是一种考虑因素，但不是主要的，像某种材料自身的表现力与材料特性不允许太大，如体现工业进程的金属件等需要一定的小。也有些却因为材质本身需要一定的空间展现，如麻绳的柔软度与线性韧度，就需要一定的空间和尺幅来表现。

郭振宇作品创作场景图

　　无：在最近的创作实践中，有什么经历或事件对你产生影响，并促使您有所改变？郭：最近的一次城市管理大数据展示，让我看到数字技术，大数据技术在生活中的应用，在现实生活中的建设，已经形成一种艺术创作思考的界限模式。我一直关注科幻电影、科幻小说的观看，从中看到艺术创作的厚重与体量，看到里面的信息与观念。大数据就是一种信息呈现，信息呈现是一种抽离，同时是对个人空间的压缩，在控制社会安全的同时增加了社会不安全感。我们在生活中追求什么样的精神世界，怎样保护个体的利益又同时扩展自己的自由空间？文明的发展是为了怎样的群体存在模式？科技的发明能否控制得住它的副作用？人文主义前行的结果是不是以失掉人文为代价？我从艺术的角度纠结这些问题，也有一些因素进入了我的创作内容。

　　无：你认为你与别人的区别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郭：我没有在唯美的范畴内潜水。唯美是一个冰面，海洋生物不能脱离海水而生存，唯美形成冰面，就连瞬间跃出的可能也没有了，这种不能跃出是思维的封僵，是对某个平行空间的彻底隔离。我在一个背离但不抛弃唯美的方向中探索，它使我深刻，使我能够思考、表达和阐释的界域更为广阔和深邃。

郭振宇作品创作场景图

　　无：近段时间，在艺术层面，你在研究和思考一些什么问题？郭：关于抽象意义上的思考，在人文主义发展的线脉中，抽象是伴随理性的出现而来，理性是在现代主义蓬勃发展的背景下强化，现代主义是因为启蒙运动的点醒，对于新时代精神的认知与追赶。抽象是对物象的概括、提取，或者再解释。文字、语言、数字都是抽象的形式。抽象到了一种语言方式出现于艺术创作，是很有语言与语境特色的形式，不了解这个线脉人就会脱离思想体系的深刻，仅仅在表面上抽，但是抽什么？为什么抽？抽来自于哪种象？就会失去“抽”的原本，形成不置可否的样态，与现实、物象、人文的认知思考背道而驰。

　　无：如果你来做访问，你最想提一个什么问题？郭：在你的艺术世界中，你想建构一个什么样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