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看过一部电影，说“未来”人们会带着防毒面具出行。

没想到有生之年亲见了，真不知是喜还是哀。

某日出来放风，亲历空城，方切实感受“无力”之悲。

国，病了；民，却不知能做什么，甚至连自保都需绞尽脑汁。

唯愿人间值得，只因湖山依在。

“一边活着，一边留下痕迹”

1955年，26岁的朱颖人被安排向于非闇先生学习工笔画。

两个多月后，他对这种长于工整而缺乏变化的笔线和画法产生了疑惑，于是要求前往山西永乐宫进行壁画抢救性复制工作。

半年时间，他以极近距离面对着临摹元代画师的线条笔迹，“那种上千年时间形成的画面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激动，我现在还记着的。”因此对古典绘画的笔线灵动有了切身体会。之后，他便将自己活成“一棵树”：“我觉得我自己在‘一边活着，一边留下痕迹’，这一点上很像一棵树，我的绘画就是我的‘痕迹’。”

“天哪！这不是我进美院的意愿和初衷啊！”

5年后，自幼酷爱画画的陈淞贤考取了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院），“当时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然而当他跨进校门后，却被安排去工艺美术系报到并被分配在刚刚才成立的陶瓷专业。

不情愿地跨进陶瓷教室的陈淞贤难免有些不甘。初创阶段的陶瓷美术专业可谓白纸一张，既缺师资又无设备，但同在一幢教学楼的国画系则不仅名师汇集且教材完备，羡慕不已的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时地往“国油版雕”跑。直至大三，有幸听了邓白先生讲《中国陶瓷史》后，这个懵懂的年轻学子才真真走出迷茫，发现了绘画外另一个充斥着“天人合一”之道的艺术王国。

从此，他一头扎进陶瓷艺术海洋，作为中国美院陶艺专业的首届学生，求索至今近60年，参与和见证了美院陶艺教学的全过程。

“到了杭州，我才知道什么是春天。”

18年后，王公懿只身从天津坐了22小时火车来到杭州。

那年她30多岁，报考央美落榜后被央美国画系黄润华挑出，推荐给当年在京养病的浙美油画系老师郑圣天，郑老师和全山石、谭永泰三位正代表浙美去央美挑落榜生。就这样，她的材料被带到杭州，终被版画系录取。于是，她从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辞职，开启了这段“并非我个人的计划， 并非我个人的意愿，也不由于我个人的努力！”的远行。

“那个大门很朴实可爱，一点没有高等学府的‘架子’”。初见国美，她便心生欢喜。尔后，亲切的师友、善意的关爱和充实的生活让她如饥似渴地学习。“不是因为用功，是因为太久的饥饿、太久的干渴。”这个18岁就遭批判、一个人放过一年猪，又经历唐山大地震的姑娘每天晚饭后从食堂出来，出校门过马路就到了柳浪闻莺。春风中人是软的，全身软软的。苏堤、断桥上走一走，回味古人的诗句，“白蛇传”的传说……湖水在一天中的千变万化，在不同季节、不同天气下的千姿百态……浪漫。

在此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北方。“到了杭州，我才知道什么是春天。”从天津家里带来的被褥几个月后被洗得越来越白，粗糙的面容一年后光滑平润了很多。“中国人讲风水，我不懂。但杭州的风、西湖的水确实不可思议，在这个环境生活真是幸运。”

春天又回来，总是又回来！

59年后，中国美院院长许江在毕业典礼上以“生如夏花”为题讲话：今日之季，端午仲夏，木叶繁茂，云树蔽天，万物勃勃生长，万象灼灼其华。他说：“我们身临其境，共沐夏风，我们的春酒园蔬恰是我们青春四季的学习，那微雨好风恰是青艺周和酿造青艺周的时代。”

此一年前的教师节座谈会上，中国美院副院长高世名则以“师道”为题，再叙人间大义：20世纪40年代末，学院前辈吴大羽先生对他的学生们说 ：“师生之间，是一种道义关系。”四十年后，在他生命的晚年，他又对他的学生吴冠中说 ：“怀同样心愿者，无别离。”这句话，吴冠中先生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传递给了许江老师，再经由许江老师传递给了所有国美师生。

不能有功利主义，不能取悦于人

洪惠镇曾向陆俨少提出探索个人风格的想法。

“风格之变应水到渠成。先要有变的思想，但得有基本功。”陆俨少回复。

洪惠镇理解“要有变的思想”是指变法的思路需要清楚，才能水到渠成，否则会盲目乱闯，四面碰壁。“至于基本功，当然是指传统山水画的 所有技术要领，否则犹如登山者训练不足，难以攀高走远。

陆老也曾说：画画时有一点很重要，画时自己觉得很舒服，观者才会觉得舒服，不能有功利主义，不能取悦于人。这让洪惠镇初时很惊讶，因为他从没考虑和听说过作画过程的舒服与否。直至后来效法陆老的画法感觉很舒服，才明白老先生的意思。

湖山依在

2020年，91岁的朱颖人日常除了写字、画画、看书、睡觉，就是在山山水水间四处走走看看。常有人提醒他，年纪大了少一些长途、短途的跑，好好地待在一个地方，现在有网络，想看什么景色都很简单。他答：“手机图片里完全看不到质感和细节这些最重要的部分，如果不亲眼去看、去体会的话，我就没有了被感动的基础了。”

“中国画不是画技法，是做人、做学问。”对他影响极为直接的业师吴茀之入门之初就明确和他说。

岂止中国画？艺术皆人生呦。

以上内容，皆出自《湖山志》第一辑，中国美术学院校友会编，内容极佳，值得收藏，细细阅。

待疫情散去，春暖花开时，送您几本读。

《湖山志》第一辑

注：文中图片皆来自《湖山志》第一辑。《湖山志》是由中国美术学院校友会主办的一本面向全国发行的刊物，为半年刊，长期面向广大校友征稿。相关信息可关注中国美术学院校友会官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