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教学”非新事，全国各大美院对此都早有部署。但一场疫情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逼至前台，毫无准备的师生不得不集体“网上见”。

一夜之间，“未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

相对其他专业的顺利“转网”，美院们却颇为尴尬，历来强调上手实践和学生个性风格养成、自我价值发现的小班化教学方式与现行的网络教学通道似成悖论。可无论是逼上梁山亦或转危为机，时代前行的步伐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2020的这场社会危机正为未来的某场变革暗暗集聚着力量，只有深谙其道且尽早布局者方能赢得先机。

“逼上梁山”

2020年2月17日，中国美术学院网课大幕拉开，杭州上海两地三校区的近万名学生和老师们齐涌线上。这一天，学校自建的教学直播平台共承载了27门课程的直播，4500人次在线学习，不仅最大班额1400人的思政直播课程顺利完成，当日线上资源课程的学生完成度也超出原先预计的“日平均完成值”。

开局颇顺，压力不减。基层教师、职能部门的积极应对和上层的风雨绸缪发挥了合力。不仅早期部署，更溯至细节。院长许江明确指出，要突破实践类线上课程建设和直观的个性化辅导的难点，因应特殊时期的教学需求，着力建构新型的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教学模式和教学空间。“抗疫胜利的开学后，我院将遴选网上金课。”副院长高世名对每日课程进程的把握和跟踪有明确要求，开学前大多数专业课程每一天教什么样的知识点都需提前准备好，“说实话，要比以前的教案复杂多了。”每天晚上教务处都会做当天教学状况的汇总，每周五都会有总结教学会，以便发现查找问题和总结经验，寻找下一步解决方案。疫情结束后，正式返校教学的第一个星期，学院还会做一次较系统的教学检查和教学总结，专门对这次线上和线下的衔接进行部署和总结。实在是比以前辛苦多了！

当天网上开学的还有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首日开设的52门课程圆满完成。院长鲁晓波是第一批线上授课的教师之一，不仅自做多种网络教学工具，还制作专门的PPT，在学院专为讨论交流春季教学的微信群里与即将授课的老师分享、讨论，每个参与的人都深刻地感受到彼此力求尽最大努力保证教学质量的决心和担当。

中央美术学院将于25日全面开启线上教学，依附自建的线上教学平台结合免费公共平台资源早早做足功课。5日，范迪安院长、苏新平副院长主持召开学院第一次网络视频教学会，对网络教学全面部署，13日，范院长主持召开网络教学工作会，对教学计划、课程教案进行抽审。在疫情防控领导小组的统筹指挥下，教务处开始研究网络教学管理办法。网络信息中心马上完善了网络教学平台，推出网上学习app，为使广大教师、学生尽快适应网络教学，加班加点赶制了“中央美院网络教学技术手册”。“现在每个老师基本都完成了自己网络教学的课程教案，原本不太适合网课的课程也都做了调整，以更好地适应这一形式。”设计学院教授费俊说。目前，央美自主开发的在线教学平台已上线，但他也还在学习这些平台和工具，“能完全满足线上教学的工具其实不多，线上教学不仅需要网络会议式的沟通功能，还需要考虑如何记考勤，如何提交作业，教学资源的共享等教学管理需求，所以一个完整的在线教学平台其实是非常复杂的一套系统，老师们也都在努力学习这些新的教学工具。”他表示，这些在线教学方面的经验积累不仅对应对这次疫情时期的教学至关重要，相信在疫情后的常态教学中也会拥有价值。

西安美术学院网络教学的全面实施也在25日，全院已于20日起开启试运行。教务处教学科科长张乐表示：网络教学时间不可能按照现课时量去计算。我们会加大老师对资源的筛选，加大学生的自选能力，保证老师的讲授时间时也要保证学生的练习时间，并通过看直播回放等方式不定时抽查教师讲课和学生作业完成度。在他看来，这次疫情把网络教学从初级阶段直接过渡成高级阶段，其中有利有弊。“从弊的层面来讲，毕竟大家都没有准备好，不管是学生还是学校还是老师；利就是能够让老师、学生以及学校充分认识到网络教学在未来高等教育当中的一个权重。”

网课之路，成为时代抛给美院们的必思之题。

“转危为机”

面对突发变故，经历最初的慌乱之后，众人思虑更多的便是如何扭转局势。

“其实对中国美院来说，这次疫情期间的网络教学是提升教学内涵的一个契机。”高世名说。故疫情伊始，国美在确定照常开课并采用在线教学之后的基本主张就是要“化危为机”，而契机的重点则是“两个通识”：人文通识和专业通识。

虽然在全国范围内比较，国美一直重视人文通识课程，但此类课程（含思政）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有很大提升空间。这也是网络教学擅长的，因为网上这方面的东西多、质量不错，对美院学生们的自主学习以及老师们的教授都非常关键。而后者的提升更迫在眉睫。“双万”建设，无论金专还是金课，都要求有优质的知识基础和学理版块；“双一流”的理想状况是跟全球最优秀的同行共同探讨专业问题，一起开展教学。

互联网拓展了教学现场，让这一切成为可能。

事实上，国美2016年就正式启动“数字国美”（云上国美）工程，长远地说，这即所谓“无墙的学院”的脚手架，这个“云上国美”将会是一个艺术教育的“在线社区”。互联网环境里，每个人都可以在这个扩大了无数倍的资料库和工具箱中重塑专业教学的知识基础，提升学术视野，增益教学内涵。而艺术教育讲究上手经验，倡导个性开发和自我开启，强调一对一的因材施教。这些恰恰是网络教学比较难以操作的。“我们知道，文史哲通识课程这类知识形态比较适合用网络慕课来教，而艺术教育就不见得适合用慕课方式来‘不及物’地操做。”适合的方式是什么呢？或许国美搭建的“在线社区”是选择之一。

同期“坏事成好事”的尚有着力在线课程颇久的中央美术学院。

2月4日在中央美术学院疫情防控领导小组工作会上，高书记称“网络教学”是央美的“空中课堂”，他强调：一定要解决好“网络教学”这个新课题，只有“网络教学”的成功，才是防疫工作的最终胜利。范迪安院长指出：“网络教学”在中央美术学院百年办学历史中还是第一次，这既是挑战，又是机遇，我校要抓住机遇，带领中国美术教育大步迈向未来。“某种意义上，即使没有疫情，我们未来也要面对这件事情。”费俊说。央美对线上教学早有规划，疫情只是让它提前。“院领导特别重视这个事（线上教学），一方面确实为了保证疫情期间的教学调整；另外一方面也觉得能开先河，带动在线教育以及和教育相关的成果展示，这是把坏事变成好事的策略调整，不仅仅是被动的不得不为。”疫情尚不明朗的当下，央美赋予了在线课程更多可能，如网上毕业答辩和毕业展都已纳入后续规划之中。

此外，部分课程作业和作品的形态将更多体现为方案加文献的方式。“这不仅是形式上的变化，而是更强调教学对于研究性品质的重视。从问题到课题的逻辑推导过程、从创意到创作的作品生成过程将成为作业和作品质量评估的核心。无论教学形式如何变化，着重考察学生的研究过程会成为这次网络教学调整的核心之一。”在长期教学实践中，费俊发现了一个有趣现象：网络调研已成常态。因此“在线课程”不仅是疫情下有效的课堂拓展，也成为常态物理课堂的拓展，因为教师资源和物理空间等永远有限， “如设计学院现在增加了大量的通识类课程，自有师资力量远不足以满足多样化的课程选择，很多新的知识包都可以通过线上方式采购，为什么不能纳入教学体系？设计学院这几年教改积累了很多信息化储备，开发的线上选课平台正慢慢和整个学院的教学管理系统匹配。”

线上教育对未来教育而言已不可或缺。

“机不可失”

正视危机并积极应对，是确保正向发展的基本素养。而如何聚集有效资源为新教育模式所用，可能意义更大。

“教育这件事情，从来就不仅仅是技术的迭代，而是支撑这种新教育模式的可能性，全世界的知识库都可以为我所用，老师不仅是教授者，更是知识的编辑者。”这次央美在迅速推出网络教学平台的同时，还为教师们建立了网络教学资源池，将来自世界各地的教学资源进行汇总并分享给教师在线上教学中使用。在费俊看来，“线上教育”不能简单等同为“非物理空间上课”，而应是知识的重新组合和扩展。

原有美院的教学体系中，所有专业老师在教学过程中都是面对某一个学生或某一具体作品现场点评，这些现场交流中渗透着知识、经验和动见。但在网络教学的过程中，作业是不在场的，或者说学生和作业都不够直观，这种情况下，要让课程保持密度和能量，老师就得更加系统甚至更加抽象地构造专业通识和课程导论。大多数老师们在线上会紧张起来，这不是他熟悉的场景，所以要让自己的知识点更加系统，有些东西原先是零散地讲，现在要整体地讲。而对学生来说，自主学习、独立研究的能力和欲望就变得非常关键。

“这次疫情是一个突发事件，所有大学都只能上马网络课程，但“在线教学”却不只是应急之策，它是高等教育的长久之计，而且是未来的发展方向。”这一过程中，高世名很高兴地看到几乎所有的专业老师都紧张起来。“因为很多老教师教书是非常娴熟的，在教室里面会处在一种相对熟练松弛的状态，而这次远程在场的在线教学让他们都紧张起来，对课程重新梳理、不断优化。”对他而言，此事亦恰逢其时。“互联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延展的教与学的时空，我觉得这一定是未来，而且这个未来已来。”

其实，互联网春风早已吹拂诸多行业，但是在艺术教育领域，在这个对现场和上手充满执念的场域，它缺席太久了。疫情的爆发将一切都改变，刨去网络拥堵和大家对远程交互课程的不适应等表象，本质而言，这场大规模的集体性线上实操深刻冲击的是艺术教育既有的教学惯性。

因此，这段时间，高世名常和老师们交流网络教学带来的可能性。在一个无穷尽的快速迭代的信息—知识—技术—经验分享平台上，如何重塑专业的内涵和知识基础。“我们的资源库是极大丰富的，工具箱是不断迭代的，过去和最新的信息同时到来、和盘托出，这是在互联网环境下从事教育的一个基本现实。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何重新构造每一门课、每一个专业的知识体系，这是一个动态过程。”

这是一场对教和学都产生深度冲击的行动，“但是有一点要清楚，这种远程在场的网络教学是绝对不能替代现场教学的。无论对艺术还是教育，远程在场替代不了身体的温度和直观的感受，再丰富再庞大的网络资源都无法取代人与人的切身经验和面对面的交流。”未来之向，高世名非常清醒。 同样视艺术教育非单纯现代性教学的还有费俊：“学软件，学编程等技能型的学习，几乎都可以完全靠线上更有效率地完成，但是在线教学并不能替代所有的线下教学，师生在物理空间的互动是非常珍贵的，只是这个资源也相对比较昂贵。”

毫无疑问，线上线下的有效结合会使教育更赋效能，各领域任何一点微小进步的积累都将形成巨大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全体上线的美院，需正视新场景的颠覆性变化，并重塑未来艺术教育新的想象空间。

网，可为界限、隔膜，亦能打破界限，创造无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