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疫情之下批评家们:蛰伏写作 期待春天来临
2020-02-27 09:30:16 杨晓萌
疫情期间, 许晟的写作也不如平时,“因为疫情,一直在焦虑中。也没什么思考,就觉得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看到那么多人在受苦,真的很难过。”
与平时相比,邱敏这段时间反而不愿意写作。“因为看到疫情相关的报道很震惊,后来各种真假消息都漫天飞,觉得在灾难面前,仅仅通过艺术的写作很苍白无力,很想亲力亲为的做点什么,但又使不出力,你会感到肉身的脆弱感。”
灾难面前,我们先是恐慌,继而被无力感侵袭,并在这一状态中渐渐沉默。之后,批评家们又纷纷拿起笔竿,闭门伏案。
西安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彭德
彭德:专注美术史写作
我重写中美史的愿望已久,也写了很长时间了,疫情期间一直在进行这项写作,目前第一卷即将完成,计划明年出版。
某种程度上,疫情并没有给工作造成影响,但对其他同行的艺术批评应该有影响,因为很多展览和活动停止,相关批评工作也会无法进行。
关于疫情与艺术的稿件撰写,均被婉转拒绝,现在批评家文章不能写得严厉,因为艺术家疫情期间也变得很脆弱了,只好放他们一马;此外,也不能写的太调侃,否则感觉不关心疫情或者态度不严肃;第三你也不能向艺术家提建议,建议他们怎么画他们怎么做,作为当代艺术这样容易被视为“时事美术”。所以批评家至少作为我,就不写了。我曾经想让人开车把我送到武汉去拍疫情期间街景,但是封城也无法实现。
《美术》杂志副主编、青年批评家、策展人盛葳
盛葳:看书、写东西、整理资料
武汉肺炎对所有人的生活和工作都曾造成了重大影响,一是不能出门,二是普遍关注,甚至心理恐惧,与17年前的非典如出一撤,直到朋友圈看到有艺术家或认识的人感染,乃至死亡,这种情绪变得切身。
1911年 ,傅家甸临时疫病院,疫情就在傅家甸开始爆发的。
在家主要是看书、写东西,整理平时没有时间整理的资料。整理的艺术史材料类型很多,但因为疫情,突然发现自己硬盘里也有挺多相关的绘画、摄影和文字材料,这是以前没有太注意的,譬如一本商务印书馆1914年出版的关于1911年哈尔滨傅家甸鼠疫的摄影集,一本1921年在德国出版的医学史的图画集,若干艺术家关于瘟疫主题的绘画、插图和漫画。
正好中央美院康剑飞教授在开了一个微信群和公众号约着讲讲艺术中的灾难,也就给大家做了一个线上讲座。也让我有机会专门思考一下这个主题。
总体来说,病疫肯定不是好事,但常常能让人思考平时并不思考的问题,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对艺术创作有促进作用,譬如戈雅,除了表现战争,还有瘟疫病院、驱魔等题材,另一些则让人思考人和人类更为终极的问题,实际上,这就是艺术作为思想和精神的重要目标。但这并不是指目前网上流行的图解和表态式的作品,这些艺术也是灾难。
艺术批评家、策展人杨卫
杨卫:不仅仅只思考艺术内部的问题,更应该思考社会问题
疫情期间啥也干不了,成天就在家里呆着。之前总是忙忙碌碌,也没有休息好,所以,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当然,我也一直在关注着疫情,通过朋友圈了解了不少真相,这些都促使我重新思考许多问题。此外,我也系统地看了几本书,并写了两篇长文章,平常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写这种系统性的长文,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这就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做的事情。
这段时间肯定是有利于思考和写作,因为突然间有大量的时间了,而且这个时间基本上是没有干扰的,这很便于系统地去做一件事情。我平时写的文章大多是及时性的,那么在疫情期间,我觉得可以写一些较为系统性的东西,比如针对一个研究方向进行深入的思考和研究。所以,我觉得无论是对于写作还是对于创作,现在都是有利的。
对于批评家们的影响,我觉得此次疫情可以触发批评家和艺术家的整体思考,不仅仅只是思考艺术内部的问题,更应该思考社会问题。这也是此次疫情带给大家最重要的启示之一。也就是说,艺术创作不是空中楼阁,要介入我们的现实社会,关照我们的现实社会,乃至于参与我们的现实社会。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美术史学者、艺术评论家于洋
于洋:“抗疫”时期的创作与研究是新课题
疫情期间,闭门伏案。自己的文案工作主要分为三块。一是梳理自己近些年来写作的文章和策划的展览,一直匆匆行路,一些过往所做工作没有得到及时的总结和记录,得到一段难得的空档时间可以补上。二是消化堆积成山的文债,推进手头的三本书稿的写作进程。三是尽己所能,回应时艰,同时也从主题性美术创作研究的角度,思考艺术家回应家国重大灾难、助力克艰的方式。
我认为“抗疫”关头的美术创作乃至文艺创作整体,仍然面临着在数量上“铺天盖地”之后,如何能在质量上“顶天立地”、在情态上“脚踏实地”的课题。作为北京青年艺术发展促进会会长,二月初我们策划组织了北京青年艺术发展促进会的“抗疫”主题美术创作,得到很多青年美术家同仁的响应和支持,征集到了很多优秀的专题海报、标识、衍生品和主题书画作品,并推荐创作成果专题《美术助力“抗疫”——万众艺心 青力相助》在“中国美术报”微信公众号发布,如下图:
《美术助力“抗疫”——万众艺心 青力相助》
在相对隔绝的状态下,这段时间当然有利于静下心来思考,特别是反思自身,省察过往来路。
一方面读书和冥思,是增进自己的最有效方式。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王阳明讲“知行合一”,都提示我们在一切践行中要时刻具有反思自己的意识和能力。另一方面是以平常心自处。因本身就在高校从事教学工作,每个寒暑假都有这样一段时间静下来缓和一下节奏。但这个寒假无疑非常特殊,对于自身的研究工作谈不上“有利”与“不利”,与以往一样尽可能充实地度过每一天。
疫情仍然严峻,专业领域的研究与写作暂可退居次位,尤其是当下的全媒体时代,关注疫情和世事是每个人的自然选择。我想这时对于艺术研究者来说,只有两件事最为重要:一是反省,家国有难,没有人可以自外,体验所有悲伤、崇敬与感叹。二是蛰伏,像冬眠的动物期待春天来临。
相对而言,美术乃至艺术在整体社会结构中的比重和能量还是极其有限。事实上,“抗疫”时期的创作与研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新课题,这是个特别任务,需要不断适应、试错和推进。正因如此,包容、正直和理性,也是这个特殊时期最为珍贵的禀赋。
艺术批评家、策展人高岭
高岭:艺术的生命与人的生命——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形而上思考
在重大的社会事件和自然灾害面前,艺术的应接和存在方式其实是多样化的,而真正具有长久艺术价值的依然是那些用手中的画笔长期关注人的生存方式的艺术家的作品。
非典和新冠肺炎,十七年间两次危害重大和影响深远的疫情,足以一再让我们认真思考,艺术应该怎样担当起对个体的人以及整体的人类的生命存在的关切。而要担此大任,艺术必须从形而上的角度走出人类中心主义的限制,反思人类的行为,尊重自然,尊重大千世界不同生物物种和生命样态,让人与人赖以存在的自然和谐共处,让人的生命之花与自然的生命律动共生绽放。如是,艺术的生命才真正究竟到人的生命。如是,艺术的生命才能够获得新的力量,艺术的形式才会有新的创造。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刘礼宾
刘礼宾:对自己所秉持的艺术价值有了更多的反思
最近疫情期间宅家一个多月,至今已经做了100多次一日三餐。营造良好的家庭氛围,调动家人状态——主动学习,积极锻炼,应对疫情。此外,读了一些其他领域的新书,期待对中国未来形成自己的判断,并在此语境中,调整自己的状态和研究方向。此外,继续进行绘画创作,对绘画背后的思想架构以及主体价值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这段时间对于艺术方面的写作有利有弊,疫情之后,或许大家对所处的时代,自己的思考会有非常不同的认识。说得深入一点,清算和考量之后,一个新时代或许会到来。
疫情的紧急使很多艺术从业者感觉到了无力。这涉及到艺术创作的有效性问题。即时性的反应,适合一些艺术从业者,但对一些艺术从业者未必适合。我倒是希望静待时间的沉淀,艺术创作、艺术策展、艺术批评会对这个灾难有更深沉的反映。现在呈现的创作者的热情无可否非,也没有必要做诛心之论,但也应该反思各种艺术形式在这个疫情中的“局限”。比如“主题性创作”的孱弱以及网络的反感应,绘画相对装置、摄影、纪录片等艺术形式的局限,这些问题都呈现了出来,需要更细致的梳理。
微信朋友圈、各种群,大家更多的是情绪的表达,简单立场的重复,很多缺少分析问题的能力,而是随波逐流,在混乱之中呈现着自己更加混乱的的状态。
疫情对于批评家们的写作和思考会有影响。疫情让自己更沉入现实中,对自己以往的批评,身边的艺术现象,所秉持的艺术价值有了更多的反思。
西安美术学院副研究员、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学术委员佟玉洁
佟玉洁:用文学和影像阐释人与历史和现实的关系
今天每个人、每个家庭都亲历了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非常时期的生活。节前我的父亲住进了老年护理院。春节前接父亲回家过年。没想到初二就被护理院叫了回去,实际上护理院开始封院了。但是我一直和父亲通过微信保持联系。
在疫情肆虐中,父亲的生活也在发生变化。在全国封城的一个月里,我通过文字把父亲的生活(现实与历史)和全国疫情交集后的感受记录了下来,也算是我的文字作品。一个家庭折射整个中国人民所遭遇的现实。文学性的记录是为了更好的珍视生命。
佟玉洁 《无题·NO1》 观念影像 2020 作品图片由作者提供
此外,我还创作了一组观念影像作品,主旨是疫情的非常时期人与历史和现实的一种关系。
华东师范大学教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博士邱敏
邱敏:写作应该提供智性的思考,而不是只提供视网膜的跳动
最近疫情期间主要是看看书,看看片子,运动,关注新闻。
这段时间反而不愿意写作。因为看到疫情相关的报道很震惊,后来各种真假消息都漫天飞,觉得在灾难面前,仅仅通过艺术的写作很苍白无力,很想亲力亲为的做点什么,但又使不出力,你会感到肉身的脆弱感。
另外传媒总是在不断扭曲各种事实,现在最快速的输出渠道都是网络传播,上面真正有力量,渗透进灵魂和精神的东西很少,即便有,也几乎都过滤掉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情绪性的言论。我觉得写作应该提供智性的思考,而不是只提供视网膜的跳动。
对我而言,关于艺术的写作是跨过逻辑,然后直接直击你面对的对象,但是在大灾难面前,我觉得大家很容易用自我镜像式的方式来看待眼前发生的一切,也就是你的恐慌、挫败、无助、害怕会扰乱你冷静地思考,让你的语言不由自主地变成一种被集体裹挟的表达方式。
疫情对我们的写作和思考一定会产生影响。就像阿多诺当时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一样。他不是说不能写诗,而是说浩劫之后,之前诗歌的用词、语言结构、意象表达已经不能应对现实,所以必须在语言结构和思维观念上进行重组。
对于批评来说,它和艺术史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当下性、在场性。而我们看到最近网络上也发布了很多艺术家积极地投入关于疫情主题的创作,但这些东西绝大多数不能算是创作,一是艺术语言上,它几乎就是1960年代的宣传画的再版;二是意识形态上,它是一种主旋律的集体发声;这种广场舞式的作品只是自娱自乐,无法触及到民众灵魂深入的东西,表面看,这些东西是在命题创作,但是缺乏当下性和在场性。
所谓当下性和在场感一定能真正触及到民众的精神和灵魂深处的东西,比如像俄罗斯白银时代的诗人,他们的作品让你感受到生活越是平庸,越是向往精神的天空,他们书写的是社会现实和人们的精神状态。在中国,我们没有精神信仰的依托,在灾难面前,很容易演变成集体性的恐慌,批评写作不是乌合之众的报道,应该是一种介入和干预,从那些恐慌中,从浮夸的唇舌和纸笔中找到属于个人的声音。
艺术批评家、策展人许晟
许晟:现在需要被传播的是常识,善意,和良知
疫情期间我自己的话跟平时差不多,看书整资料,最近在写一本哲学方面的书。然后要上一些网课,所以也备备课。
写作肯定不如平时,因为疫情,一直在焦虑中。也没什么思考,就觉得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看到那么多人在受苦,真的很难过。
对我而言,这次看到了许多为公众利益发声和提供帮助的人,一方面有很多“公知“和“大V”,一方面有很多普通人,还有很多艺术家,尤其是很多年轻艺术家。平时总有一些不了解年轻艺术家的人,觉得他们不关心现实。他们只是不作秀而已,他们对艺术和现实都是真诚的。现在需要被传播的是常识,善意,和良知,我作为一名学者并没有帮到更大的忙,感觉很惭愧。
批评家、策展人孙欣
孙欣: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更明确的要求
疫情期间,整块的时间被打散,居家关注疫情动态,不时补充卫生新知,做好自己与家人的防护;与身处疫区的朋友们加强沟通与交流;与以往相比,多分配出了与家人对坐聊天、一起下厨、锻炼身体的时间。独处倒少了许多,但状态与以往几乎没有分别,持续阅读、思考。
至于写作,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动笔。虽有抗“疫”必胜的信心,但同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感叹相对于幅面广阔的未知事物,人类的所知实在有限。抗“疫”前线没有昼夜,只有争分夺秒,我的昼夜分割线也变得模糊,内心时常翻涌出难以言说的感受。这段时间世界各地也不太平,灾难频发,充满了戏剧性、悲剧感。长久以来,伴随全球化时代经济与科技的飞速发展而来的,未尝不是人对于人与自然、与宇宙休戚与共关系的忽视。旧书不厌百回读,我以重读经典平复心情,回溯古人以天合天的美学观、天人合一的时空观,对自然伟力的敬畏不再抽象,有了更真切的理解。愿疫情尽快过去,所有历经反思的艺术心灵能够唤起富于创造力的精神能量。
对于我而言,疫情对写作和思考还是有一些影响。那些身处疫情暴风眼的朋友以及素昧平生的同胞的处境令我烦忧,同时,又为白衣天使以及各行各业人士的无私奉献热泪盈眶。中国文化心理结构的核心是群体意识,疫区内有“舍小家顾大家”的家国情怀,疫区外有无数辗转反侧的祝祷之心:疫情面前,没有谁置身事外,这是民族精神和文化心理决定的。
我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更明确的要求,提升觉察力,强化对于生命意识的理解和体会,去发现和阐释具有强烈生命意识、同时又蕴有超越性、象征性的作品,努力生成基于文化精神、富有想象力的智识创造。今年会有几个展览项目围绕这一思路展开。
陈挺通为朱浩云画像(梅州林风眠研究会顾问)
朱浩云:用激情和灵感去创作是我的理想和追求
对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瞬间让整个社会来了一次急刹车,几乎亲朋好友之间的交往处于停止状态,马路上空空荡荡,公共场所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人们只能呆在家里,不出门或许是最好的防护。我作为NBA迷和雅昌的忠实读者和作者,自然可以在家看看NBA图文直播和雅昌的网页及自己感兴趣的艺术话题。
这段时间由于疫情的严重性单位一再延迟上班时间,故非常有利于自己的艺术写作。之前,由于工作忙的问题,写的文章大多时间性较强,这次我有时间可以重点思考写些有一定深度,或是没有时间局限的文章,换言之,可写些经得起时间和历史考验的文章。
目前,已在雅昌发表了《康生凭啥叫板郭沫若和齐白石》,国内不少媒体做了转载。还有一篇是美术理论文章——《想象才是绘画的最高境界》,这个观点由于是我提出的,一方面需要大量材料来佐证,另一方面还需要得到美术界认可,同时,要经得起时间和历史考验。所以,对这篇文章我已思考了几年,一直没有动笔,这次防疫在家给了我大量的时间,把我梦寐以求的文章完成了,感觉如释负重。这篇文章近日已发给雅昌。
对突如其来、始料未及的新冠疫情,特别是国家每天公布的患疫和死亡人数,让我感受到了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也让我想起了保尔•柯察金曾经说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一种生物来说都只有一次。生命是有限的,是短暂的。所以,珍惜生命、珍惜时间,用激情和灵感去创作更多受读者和市场欢迎的文章,这是我的理想和追求。
附:征得彭德教授的同意,我们将他写的关于疫情打油诗与读者共享:打油诗两首
怕傻了
庚子早春时节自画像
怕听咳嗽,怕量体温。
怕买商品,怕看微信。
怕碰把手,怕开大门。
怕坐电梯,怕人靠近。
怕没口罩,怕缺酒精。
怕查厉病,怕说鬼魂。
变了歌
脸变白了 — 宅的,
腰变粗了 — 撑的,
手变嫩了 — 洗的,
眼变大了 — 盯的,
胆变小了 — 吓的,
心变窄了 — 闷的,
果变瘪了 — 存的,
菜变蔫了 — 囤的,
天变暖了 — 盼的,
毒变怂了 — 镇的。
后记:庚子年孟春将尽,新型冠状病毒传播已成强弩之末,有人见到我,咦了一声:气色变好了啊。我说大难时刻,坚守临难思维的最佳心态是:再过若干天,一切都会成为历史,不必担心和焦虑,焦虑也没用。社交中止,专心写作,气色怎能不好?
(责任编辑:杨晓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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