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号·观点】白明:茶思
2020-03-03 09:46:57 白明
每天早上清洗一下茶器是生活的惯例,并不觉得有何不同,但宅在家里的这些天,清洗茶器成了这个时期的早晨与过去习惯的每日早晨不同的一种自我觉醒方式,清洗得更加小心谨慎,似清洗自己的心。将干净的软布擦试茶碗后折叠好,也象是折叠了自己杂而过盈的心绪,这种折叠似一种保护,将许多的事情和与茶的阅历存放在了里面。自己刻意每天换几种茶吃,泡茶煮茶蒸茶,热的温的凉的,遵礼而为与随意而安的茶式交互着,似自己过去生命的微型重演,看的是器、水、茶,脑海里却是记忆中的时空映画。
白明的藏茶
米白的麻纱窗帘透着窗外银杏枝干的直曲相交的空间线条,视线越过清晰深色的枝干而从它们的空隙处去到了远方。艾绿色与琥珀色的茶汤与口腔里的微苦返甘与醇厚绵和让人生出了极安静的抽象,抽了世说之象,抽了现实之象,也抽了此阶段最常伴随着我的情绪的忧伤。
喜欢幽暗的暖光下茶台上各式质地不同茶器的折光,这些折光似书本一样静静守候着我的视线,也静静的葆有着器物独特的尊严。这些折光从细腻精致与清澈无暇至朴素无华与混沌模糊中显出各自的精神,带着我从这些光里听出与这些光相适的各色声音,将瓷与琉璃与炻器、陶器的身体与我生命的经验融为一体,也将各色的釉质与泥火的交融与我的身体形成最私密的酵母式分解重组,让我得于“重生”。
近来越喜欢起黑釉茶碗来。我的茶台上黑釉的不多,但几件黑釉茶碗的厚朴感和黑釉在暖色的茶汤中唤醒出来的如夜空的银河透过灰灰云层泛出的微微光芒美透了我的心,常置茶汤于碗中捧着细观,这黑的神秘与生机让我感恩起我有一双可以安静下来分辨最微色差色度的眼睛,那经茶的唤醒与折光后透出来的黑釉丝绒般的微光里有着摄人心魄的自由和遥远的宏愿,此时呈于我的手捧之中和视线之内。
黑釉杯中的“宇宙”
看见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因为看见,一切都会不可思议的顺着你的眼睛润物无声的进到你的心里。而我的茶台上的一切器物和茶台周边的书籍都是我能觉出美来的顺手之物,平易近人在这里是它们的共性。朋友说我的茶台上的好器物放的满,坐着的床榻上的书堆砌的也满,好似容不下我自己,这种满似乎远离了茶道侘寂或茶禅一味的素简。素简是我喜欢的,但我对素简的理解和要求却不似素简的字面,而是我待生活之物在层次上和格调上的一致要求,不是形态和数量上的简和少。而是于我方便,才是我生活的素简。
能入我眼的茶器不多,所以茶台上的茶碗茶杯茶盏大多出于己手,茶罐茶瓮也大多出于己手。自制茶碗的乐趣是不制茶碗的人难于理解的,也是许多所谓茶人在器物的审美上难有高度的原因所在。制器的过程也是理解茶之美的过程,在茶的世界里,美是那样的感动人心。茶的美是一种极安静的惊心动魄,这一点感受是这十几天的居家生活带给我的最大新知。
在持续的忙碌中突然可以有时间,让我独自慢慢从容地享受20余年来藏的各式茶品,也有意识地从茶的角度去看茶以外的事情。正值疫情之下,忧虑不堪,时时在网上看各种消息至眼黑肿胀,想看的没了,不想看的全是,每天心塞得麻木。我是个极容易将自己陷进自己所思所想之中的人,我也是容易借着某种方式将自己脱离出来的人,因我有依赖着茶生活的好处。吃茶是可以将我带到别处的,我也极愿意让它带着离开,这些天便是这样。比如,现在更觉出了有水有茶有书的日子原来已经是这个时代此时此刻值得另眼相待的了不起的日常了。心动于此,烧水时也觉出了不同,那水从常温至温热再至热水至沸腾的声音不再仅仅是如风如浪的自然之声,而是短暂和浓缩了的大音希声的天籁。
文化虫洞·雪夜竹影 70x140cm /水墨、茶汁、宣纸、香火 / 2013
洗茶器时更觉出了这些器物与自己的生活相依存度的常惜之爱;更惜着此时此刻自己的心境,惜着各式茶与我的际遇,惜着窗外的雪慢慢融化,惜着干花的寂静无声里的曾经灿烂;惜着今日的武汉,惜着那些医护人员,更惜着普通人的善爱;惜着身边之微,惜着旧物之残,更惜着心中借茶之眼看这个世界。一个惜字,占有了我的大部感知。也因为惜,再看茶台之物,再看身边之书,再看熟悉之事,觉出了不同。
惜着此时手中的茶碗,惜着每时唯一的茶,觉着生命原本是朴素低微却又是傲然鲜活的存在。
(责任编辑:杨晓萌[已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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