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炼:城市意象
2020-03-09 11:51:39 段炼
游客每到一地,都会拍摄许多观光照,其中所拍的人物,该是这个城市之众生相的一个方面。但是,若只拍某一类人,而非芸芸众生,那么,哪类人最能体现这个城市的整体相貌?不要说游客,就是对职业摄影家来说,这也是一个问题。
比方说蒙特利尔这样的城市,既是时尚之都,被网民列入世界十大美女圣城,又是北方城市,一年有好几个月的冰天雪地,给美女们展示自己的时尚之美出了难题。与北美的许多大城市一样,在办公室工作的白领丽人,不少都喜欢以抽烟来显示自己的个性和气质。但是,北美城市的办公大楼之类公共空间基本上都是禁烟区,这些知性美女只好在休息时到大楼外面去吞云吐雾。冬天一到,雪花纷飞,大街上的行人都穿着又厚又长的冬装,缩着脖子,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从街两边的大楼前匆匆走过。此时留心看,只见大楼入口的门洞两侧,常有三五个丽人,身着室内的单薄装束,或急或慢地抽烟聊天,然后很快就拧灭烟斗,闪身缩回大楼内。
这场景是一道亮丽的城市风景。如果摄影者坐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留心观察抽烟丽人,说不定会拍到有意思的场景,能展现城市的风貌。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样的场景会不同凡响,恰恰相反,这只是一幅平凡的芸芸众生相,而众生相却不止一幅。要拍摄平凡的众生相场景,摄影者就得思考一些问题:在这场景里拍什么、为什么值得拍、怎样拍才好?
数年前我在蒙特利尔参观一个艺术展览,展馆是一处旧厂房改建的文化中心,所展主要是装置作品。也许艺术家看重作品与观众的互动,也许策展人强调观众的介入,总之,在展厅一角有酒吧,随处也有小桌和高脚凳供人用,这使得艺术与人很贴近。我拍了几件参展作品后,扭头一看,见大立柱旁的高脚登上坐着一位女士,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瓶水。她并未抽烟,而是聚精会神地阅读。这可是一个好镜头,安静而祥和。我唯恐她会移动或离开,便不加思索,在侧后举起相机就是一拍。
说是不加思索,其实是靠直觉和本能,瞬间便确认这是个好镜头,好在既有环境又有人物。室内的暗色基调,营造了安宁和静谧的环境气氛,这是潜心阅读所需的气氛。这环境中的人,身着夏装,处于逆光中,以暗色为基调,沉没在宁静的环境里。但是,窗外射入的逆光勾勒出她的肩头和手臂,地面和书页的反光则烘托着她的面部侧影。这一切光影效果将人物从环境中雕刻出来,使她成为拍摄的主体。
我抓拍这一场景,是因为这场景打动了我。室内暗色中的宁静,窗口逆光里的侧影,是日常生活中一个平凡而真实的瞬间。这瞬间以自我为中心,不可打扰。这瞬间的读书人虽处身于人来人往的展厅,却如隐于闹市,恰似打坐冥思,正在修行。
尽管拍摄时未加思索,但视觉经验却让我看到了逆光和侧影的魅力。通常说来,抓拍的场景多为偶然效果,受制于光线和视角。在不加思索的那一刻,我本能地做出了两个判断,其一,这场景值得拍,其二,这光线和视角正好。不仅如此,镜头还摄入了偶然的形式因素,例如凳子下面的圆圈和凳子腿等各种竖直的线条。这一切强化了室内的暗色环境,增进了画面影调的饱和度,而窗口射入的逆光则赋予人物以立体感和透明感,尤其是眼镜和面前水瓶的透明效果,在深度空间里反衬了人物的影像。
于是,这抓拍的偶然场景便或多或少具有了舞台效果。现代主义美学讲究视觉形式的纯粹性,舞台上无废物,所有道具都会派上用场,恰似绘画中的极简主义。后现代美学则相反,舞台上随处都有不相关的琐碎物品,反映了日常生活的无序和琐碎,恰似冬日街头衣着单薄的抽烟丽人。正是这样的琐碎实景,才是芸芸众生的一幅真实模样,这使平凡的摄影更贴近真实的日常生活。
(责任编辑:张桂森[已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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