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年底，艺术家李钢在麦勒画廊（北京）举办个展时，呈现了他的系列装置作品。通过对不加修饰的事物本原的真实呈现，试图回到艺术本体探讨艺术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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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四年之后，李钢最新个展“裸色”在麦勒画廊（北京）空间呈现，相较于上一次呈现了装置、绘画、雕塑等多种媒介的作品，此次展出的作品以纯粹的绘画为主。通过梳理从2008年以来三个系列的绘画作品，李钢进一步传达了他对艺术本体的思考，即绘画的“物质性”。

何为“物质性”？在李钢看来，“物质”和“物质性”是两个概念。“物质”是构成作品的材料和媒介，比如画布、颜料，等等……这些都是物质，它们是非常具体的东西，只有这些东西被主观地融合到一起时，才可能形成绘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一堆颜料摆在那里，靠它自己是无法形成绘画的。所以绘画是通过人参与以后，让这些物质重新产生物质性以后才出现的。

“物质性”的概念是有别于传统的绘画性，既通常我们看的油画里的图像，包括图像里面可能有的隐喻、象征，或者表达的内容。除此之外，绘画性还可能强调手感、技法、颜料，习惯等。然而，“物质性”这个东西强调本体现实，也更接近于它自身。

在此次最新个展中，李钢将主题命名为“裸色”，这是他与画廊讨论了许久决定的，这个名字很好地诠释了他的绘画。

就像每个人身上都具备属于自己的本色，绘画亦是如此。李钢认为可以将这种本来属于绘画的本色称之为“裸色”。而作品“肉身”的质地和颜色，承载着作品的物质性存在。

在过往的历史中，不同时代绘画作品的“肉身”所形成的历史构成了绘画史。李钢表示：“物质性始终是绘画的第一属性，是绘画得以展示陈列收藏流传的决定性因素”。这些物质第一性的绘画作品，是艺术家对自身生存的现实社会和艺术世界的思考与回应。

在此次最新个展中，李钢展出的三个系列作品，以层层推进的方式，展现了他有关绘画“物质性”的思考。

其中，2008年创作的第一个系列《洗掉绘画》系列，他把自己以前的一些绘画作品用水搓洗，直到原先涂抹到画布上的颜料、图像，连着图像所生成的意义一并用清水洗掉，其目的是为了让油画回到自身，不被图像所牵制，观众所看到的只是他洗掉过后的画布。在当时做作品的时候，他的想法就是不要让一张画受制于图像的隐喻和象征。洗了以后他发现它还是一张画，它从图像回到了自身。对于《洗掉绘画》系列来说，至关重要的是放弃了图像，让绘画本身退到了自身本体、画布，还有颜料最后纠缠在一起的那个东西。

直至2011年下一个系列：《质感绘画》系列，李钢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绘画实践中有关”物质性“这一特点。但此时，他开始用粗麻绳编制画布的行为，尝试进一步将绘画本来的面貌展现出来。李钢在这些质地异常粗糙、颗粒异常粗大的画布上堆积、涂抹颜料，组织画面，画布的自身结构和颜料咬合，充分的把油画特殊的质感凸显出来，最终的效果，就像是放大百倍十倍的某件古代经典绘画作品的局部。

从2017年开始创作至今的最新《草图绘画》系列，李钢进一步思考是否还有别的路径可以在对绘画本身进行深挖上找到突破。在这个阶段，他的油画草图启发了他，不管是画家还是雕塑家，画出草图的那一瞬间记录着一种冲动，一种未完成的冲动，是一种可以继续深入和改进的状态，草图里面充满了希望、激情、对错，还有继续被推敲的可能，这种草图特有的状态就是来自于它自身。他想把草图独特的感受呈现出来，把整幅油画草图连同画底和画布的边界都当做了作品的主体，最后他创作出了关于“油画草图”的创作。

在李钢的创作中，装置与绘画作品互为辅助，他们之间的关系最终也都落在了“物质性”这一特点上。作为一位特别擅长使用材料的艺术家，以及对于绘画的本体进行多年的思考之后。李钢逐渐意识到，他所擅长的并非材料的材质、特性抑或其背后的社会意义，而是借助作品后面的“物质性”来表达一种感受。绘画与装置一样，都是发自同一母语下讲述的不同的故事。

李钢个展“裸色”展览现场，麦勒画廊，2020

雅昌艺术网对话李钢

雅昌艺术网：您最早2008年创作的《洗掉绘画》系列作品，当时是什么原因启发了您这么做？具体又是如何“洗掉”的呢？

李钢：当时我认为自己是个画的不错的艺术家，满怀抱负背着一卷画从云南来到北京，这些画是大约05、06年学生时代画的，那时候我还不到20岁，受到表现主义和当时流行的卡通形象影响，画了一批具有隐喻和暗示的作品。来了之后，发现自己的绘画过于传统，约束性比较大，我很快意识到如果再用传统的方式做今天的当代艺术是不行的。绘画在今天的系统里不再是纯图像表达，或者个人选择的创作方式。我希望不要被图像禁锢，于是有了做《洗掉绘画》的想法。

我把画从框子上拆下来，像洗衣服一样，能用手搓的地方就用手搓，不行就用刷子。洗的时候会出现一些斑驳的图案，但我不需要这些图案，我希望尽量平，没有任何塑造的痕迹。画过的画布没办法完全洗干净，再洗的话可能就坏了没办法再绷框，这时候就可以停止了。所以观众再看到的画面就是亚麻布本身的颜色，底料以及一些残存的图案综合起来的效果。

洗掉这批画对当时刚刚毕业的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否定和再建立的过程，也对我后来的艺术创作起到了非常关键性的作用。它们比起我最早画的那些画更加开放。

雅昌艺术网：当时为什么想到的是洗掉，而不是其他的方式来抹掉原来的画面？

李钢：也考虑过，但其他的方式感觉回不到画面的“身体”上。比如我把画面重新涂白，仍然是在塑造，或者故意隐瞒了什么东西，不是那么彻底，没有往回走；或者极端一点把画直接烧掉，这就相当于直接否定了绘画，没有在建立。我想在绘画里挖到我想要的点，是既往后退，又是一个重新建立的过程。所以我认为日常洗掉的这个动作是对的，把所有的绘画性，绘画要表达的内容、图像、隐喻全部去掉，这时绘画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绘画，但它依然具备了绘画的基本要素，回归到了绘画的本体。

李钢个展“裸色”展览现场，麦勒画廊，2020

雅昌艺术网：确实如此。时隔12年，您这次举办的最新绘画个展“裸色”，所强调的绘画“物质性”概念，如果往前追溯，基本上是从《洗掉绘画》系列就开始在探讨了？

李钢：可以这么说，只是最初对于“物质性”这个概念并没有考虑的那么清晰。后来我开始做装置、雕塑等一些更加观念性的作品，直接使用材料，这对我触动很大，开始逐渐提炼出有关绘画的“物质性”的概念。我认为“物质性”是认识事物的第一属性，任何精神的表达都需要物质作为载体。比如《洗掉绘画》系列将颜料，艺术家的动作都洗掉了，但绘画自身的“物质性”出现了。

雅昌艺术网：在接下来创作的《质感绘画》系列，对绘画的“物质性”又有了一些新的考虑？

李钢：到了这个系列，“物质性”所涵盖的内容有了扩展。比如所谓的“质感”不只是颜料厚薄的关系，而是油画自身所具备的质地。所以我用编织的方法制作了画布，并且把画布的纹理扩大，用粗的麻绳代替细的亚麻绳，我认为这样的画布才足以支撑油画的“质感”。

也许观众看到我的画面，消费的是图像，但我认为绘画从画布到颜料以及图像，都是一个整体。

雅昌艺术网：到了最新的《草图绘画》系列，对绘画“物质性”的思考可以说更加清晰了？

李钢：对，《草图系列》画的其实是油画草图的草图。首先，草图是艺术家对灵感的瞬间把握和记录。当我们看到草图时，会有一种冲动，觉得它具有无限的可能性。

另外，这个系列的画面中，除了这些草图，我还把作画所有的层次全部展现出来，比如原本应该被裁掉的在绘画标准线以外的亚麻布，应该被底色覆盖的标准线，应该被图像覆盖的底色等等。当油画原本的层次越丰富的呈现出来时，绘画的“物质性”就有了更好的体现。

从最初的《洗掉绘画》系列，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我觉得是时候通过展览把我有关绘画“物质性”的思考呈现出来，并借此表明绘画的“物质性”是存在的，并且是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