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力群先生写给前任馆长冯远一封信，表示愿意将自己创作的版画作品全部捐给中国美术馆，今天上午我与典藏部王晓梅副主任专程去拜访力群先生。他住在昌平区崔村乡文化小区的一处连排房中，很远。9点出发，11点才到。房屋外观比较简朴，却是个适合养老的幽静之地。进门之后，见到力群先生斜倚在沙发上，腿架在一个小板凳上，似乎腿脚不方便。他晚年就在这里生活，由三子郝强和儿媳金叶倩陪伴照顾。我先做了自我介绍，并讲明了来意。当三子郝强趴在力群老人的耳边喊：“这是中国美术馆的马馆长。”我方知力老有些失聪，我们还没落座，力群先生就说：“我要捐给美术馆的画都已经准备好了。”儿子却说：“您先听人家说说，别着急。”我对力老说：“您写给冯远的信已转给了我们，我们非常高兴地来和力老商量怎么落实好这项捐赠工作，现在文化部对20世纪重要美术家的作品收藏工作极为重视，并为此专门设立了一笔专项资金，我们已经开始分步实施，并已完成了李平凡、王琦、赵延年、伍必端等作品捐赠项目的落实。对画家作品收藏我们一般做几件事：一是举办展览；二是出版捐赠作品集；三向捐赠者颁发一定数量的奖励金。我们今天来也想听听力群先生及家属有什么想法。”郝强代父亲表示：“一、办展就不必了，几年前都办过了；二、画集有了也不用出版了；三、听由你们安排吧，我们没有什么要求。说起来我父亲也没什么财产，他的财产大概也就是这些作品了，我父亲早有心愿将这些作品捐给国家，他今年已经94岁了，捐了他也就心安了。”我说：“那好，我们会尽我们的能力保管好力群老先生的这批作品，会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作品。同时我们也希望这次除了收藏力群先生的版画作品外，也希望留下一些文献资料。比如力群先生的文章，也包括别人对力群先生艺术的评论和介绍等，这样不单单是作品的捐赠，还会为研究者提供更为完整的研究资料。”郝强说：“书有。”然后去里间屋捧来了一摞书，请力群先生签字。力群先在报纸上草拟了“赠中国美术馆”几个字，并询问：“这样写可否？”之后，力老非常认真地在每本书上签上了“赠中国美术馆惠存力群2006年6月2日于京郊香堂村赠”。我留心记下了几本书的名字：《论力群文学艺术集》《力群散文选——马兰花》《力群小说集——野姑娘的故事》《晚霞集》《美术文学评论集》《我的艺术生涯》《力群版画选》《土地人民》《美术馆力群展画集》，大小共计10本书。力群先生非常认真地在每本书上一一签名，还指着其中一本书埋怨儿子拿错了版本，要求更换。当新书拿来之后，我看了看与要更换的版本封面相同，便好奇地说：“力老还能记住哪个是改过的版本？”郝强说：“他记性可好了，都能记住。”果然，力老翻了翻说：“这本才对。”我不由得心生敬佩，对力群先生有了新的认识。他不仅是优秀的艺术家，还是一位辛勤的“美文公”。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去之前，力群先生早已经安排家人把捐赠作品和清单备好，二话不说就让带走。王晓梅与金叶倩按照力群先生已列出的作品目录一一对照，清单中有29件作品中国美术馆已经收藏，新捐作品91件，清点后当即就让我们将作品全部带回。其中有一件是鲁迅追悼会上力群先生为鲁迅画的遗像，遗憾的是这只是一张照片，据说原作已遗失。儿子郝强在旁边介绍道：“鲁迅追悼会上，画鲁迅像的有3个人，一个是司徒乔，一个是我父亲，另一个忘记了，司徒乔那张没有我父亲这张画得好。”我说：“司徒乔那张我见过，那是去年末，我去司徒乔家与他的女儿司徒羽谈关于司徒乔捐赠作品时，见过这张作品，我的印象也是一张很不错的鲁迅画像。”此时我发现力群先生这张作品没有签名，又请力老在素描照片上签上了名字，我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张极为珍贵的历史作品照片，遗憾的是我们来时匆匆忙忙，忘了带相机，郝强说：“我们这有，你们先拍吧。之后我们给你们扩洗后送去，但我只能放在美术馆的收发室转，我们每次进美术馆都太费劲。”王晓梅说：“我们回去给你们寄来些参观券。”那天我正好身上带有一张美术馆的贵宾卡，急忙拿出来送给郝强，他接过卡说：“这太好了，我们要是早有这张贵宾卡该多好。”我当即感到惭愧，内心自责我们对老一代艺术家关心很不够。临别时，力群先生又赠给我与王晓梅每人一本《力群木刻作品》和明信片，并分别写了赠言纪念，这对我们来说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我们离开力群家时已是午后一点多钟，在力群先生家不知不觉已聊了约两个半小时，感受到力群先生真是个极为朴实、认真、坦率、真诚，且毫无私欲的艺术家。临行前我又向其子谈了我馆新馆正在方案投标中，新馆建好后会设一些专项陈列，届时不仅展出老版画家的作品，还要陈列一些木刻原版及书籍史料等，所以我们很希望能得到几块力群先生的版画作品的原版，或曾用过的木刻刀等，郝强说：“山西王家大院给我父亲建了一个力群专馆，因我父亲原籍在山西，很多东西都拿去了，包括画桌。”我说：“从故乡角度考虑是应该的，但从美术史的角度来说，力群先生的作品还是更应放在中国美术馆来收藏。”长子说：“赠两块原版没有问题。我们以后再考虑一下。”我感动地说：“我们回去后会尽快做出捐赠协议、方案及实施具体细则，尽快再来请力群先生过目。”随后辞别，我们捧上立群先生捐赠的这91件珍贵作品离开了热诚的一家人。

　　注：2012年，家属真的兑现了当初捐赠版画原版的承诺，再次向中国美术馆捐赠木刻原版、工具、书稿等珍贵的遗物。

2006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