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吴楚是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雕塑系研三的学生，2019年下半年开始，他就着手准备自己的毕业创作，并且也完成了开题报告。由于近两年来连吴楚一贯运用生物材料蚂蚁进行创作，而在此之前，他也养了很多年的蚂蚁，所以毕业创作他依然打算沿用这种创作材料，创作一件与自然主题有关的作品。在主题确定后，他做了很多的小稿，尝试很多的效果并不断地与导师沟通，但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寒假改变了之前所有的计划。

连吴楚

受疫情的影响，学校不能开学，隔离在家的连吴楚还要继续毕业创作，但这时候快递不通，买不到材料，而之前创作所需的材料基本上都放在了学校，怎么办？

连吴楚不得不改变选题。

连吴楚的家乡在福建的农村，离家一公里的地方就是大山，疫情期间他基本上每天都会去爬山，山里没有人特别安全，不用戴口罩，空气还特别清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受，连吴楚很享受这种感觉，看这这片熟悉的环境，他就在想是不是可以以此入手来进行创作。

《巢穴No.32》影像静帧

于是在爬山的过程中，他会捡一些自然材料回到家中进行试验，比如腐烂的树枝，在实验的过程中，他发现其实外表看似完整的树枝，其内部别有洞天，不仅仅有非常有意思的空间，还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小生物，这种自然生态一下子让连吴楚找到了毕业创作时的感觉，与他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在最初的设想里面，是让蚂蚁创造一个生态，然后再在其基础上进行创作。

确定了方向之后，连吴楚在网上订购了三百斤的石膏，由于不能发快递，只能走物流，等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收到，接着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实验。在创作的初期，连吴楚都是捡一些小树枝实践，当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可行之后，他的材料对象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其中最大树木的直径将近两米，因此他不得不找人去到山上，将腐烂的树木从森林里面拖出来，然后再用车运回到家里。

作品名称：《界》 作品材料：影像 作品尺寸：1分钟 创作年代：2019

创作时，他将石膏浇筑在木头中，把其内部不可视的空间形态以实体的形式剥离出来，使自然物的自然状态与非自然状态相互嵌合，最后再将这些“雕塑”放回森林。因为在野外的环境中作品的观众不只是人还包括一切自然物，蜘蛛在上面织网、白蚁在其中筑巢、河水将它们冲刷，每一种自然物以它自己的方式去感知与干预这些作品。

对于连吴楚来说，在家乡的环境里面做东西，与校园的环境完全不一样，疫情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还挺慌乱的，但反过来讲，也是疫情给了一次打开另外一扇创作大门的机会，虽然限制很多，但还是倒逼着自己去创造条件，适应环境。

深山

“在北京我是不可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的，这对我今后的创作帮助将非常大。”

毕业之后的连吴楚在家乡找了一个高校雕塑教师的工作。一方面，虽然他很想做一个职业艺术家，但是以目前自己的经济实力，没办法支撑单纯的艺术创作，而在高校当老师，他认为是比较适合我的一项工作，它既能使自己保持艺术方面的思考，也可以让其将自身的经验、思考与更年轻的同学进行分享与交流，这是一份很有意义也很有挑战的工作；另一方面，自从连吴楚真正做艺术以来，大部分时间是在北京度过的，相对北京这种极具现代化的都市来说，自己的家乡更加贴近自然，他也好奇这种生活环境的巨大转变是否能够对自己的艺术思考产生新的刺激，而且这样的环境也更符合其最近思考的人与自然的话题。

同时，从上大学以来，在美院超过7年的雕塑学习经历，使连吴楚对雕塑产生了有很深的感情，并且他有很多朋友仍然在探索雕塑自身语言，突破雕塑自身边界的问题上持续不懈的努力着。虽然很难将其近期的作品完全定义为雕塑，但是对于他来说“雕塑”是一种观察、思维与行动的方式。不管他怎么去尝试新的媒介，这些方式在连吴楚创作作品的过程中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在连吴楚看来，雕塑创作最重要的是艺术家要让自己的意识以雕塑特有的方式有效地传达出来。

雅昌艺术网：首先讲讲这次毕业创作最初时候的一个想法，要创作一个什么样的作品？

连吴楚：毕业创作准备了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完成了开题报告，最初的想法是用蚂蚁来进行创作，也多了很多的小稿和实验。

雅昌艺术网：改完方案之后现在你的创作主题、方向是什么？

连吴楚：回到家之后，受疫情的影响，开不了学，没办法只能改变选题，但关注的方向依然是人与自然，也是受这次疫情的影响，让人们对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反思的更多。

我的老家在福建乡村，周围都是山区，所以就从身边的环境入手，寻找可以用的材料进行创作。

雅昌艺术网：能否具体讲讲这一过程是怎样的？

连吴楚：寒假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在不断地思考着之前的方案，以求能够更加的完善，但当得知不能回校，只能在家完成毕业创作的时候，就知道之前的方案肯定是不行了，必须要换一个新的方案。

刚好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家的附近爬山，就想能不能在自然中寻找一些想法，于是就捡了一些材料回到家进行试验，其中有一些腐烂的树枝，发现在其内部生活着很多的小生物，并且它的内部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空间，这种结构和我之前的创作想法不谋而合，因为之前的创作是想要用蚂蚁在材料中挖洞，然后将它们挖洞的那个形态呈现出来。

和父亲一起搬运木材

雅昌艺术网：有延续性在里边。

连吴楚：确定了方向之后，我在淘宝上面买了三百斤的石膏，由于快递停运只能发物流，再等了将近半个月之后才拿到。

然后就开始做一些实验，将石膏灌注进木头里面，填满之后再将其中的一些木头去掉，显示出其内部的空间形态。

雅昌艺术网：你去捡这些木头，木头的体量大吗？错落有致还是一些小树枝，还是特别巨大的这种？

连吴楚：开始用的是小树枝做试验，确定之后就捡了很多比较大的，最大的差不多直径有两米。

雅昌艺术网：从捡材料到作品成型这一过程用了多久的时间？

连吴楚：前前后后有两个月。

雅昌艺术网：能否讲讲您是如何寻找材料的？

连吴楚：最开始寻找材料的地方是一座离我家一公里左右的山，我几乎把所有能走的不能走的小路都走了，前前后后有几十次，整座山翻了一个遍，直到捡的没有什么可以捡的了，就去到更偏远的地方去捡，一开始我将材料放在小车的后备箱里面拉回来，后来随着材料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只能用卡车往回拉，回来之后做试验，然后再去捡。

临时工作室

清洗木材

木材中凿出虫子

将虫子饲养起来

在木材中浇灌石膏

雅昌艺术网：在学校有工作室，在家里面您是在哪里创作的？创作的过程是怎样的？

连吴楚：我做作品的地方，是我妈妈租的一件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之前妈妈一直在里面画画，我就借了她一间小画室，刚好画室还有阳台和水，用起来非常方便。

我把木头运回来之后，会先进行冲洗，这时候会从木有头里面清洗出来很多各种各样的小生物，这也是很有意思的地方，然后往里面灌注石膏，这过程中有时候石膏会冲破树皮流出来，后来我发现一个比较好的方法就是用餐巾纸贴在洞边，可以使石膏迅速凝固，所以还用了大量的餐巾纸。

雅昌艺术网：您讲到清洗时木头里面会有很多的小生物，这些小生物您是如何处理的？

连吴楚：里面会有一些甲虫，还有一些软软的像蛹一样的大虫子，其他的虫子我都不害怕，唯独对这种软体虫子没有抵抗力，但我还是养了一只，目前还活得挺好。

雅昌艺术网：作品最终的形态会是怎样的？

连吴楚：上面讲到的只是前半部分，完成之后我还会将它们放回自然中，或是森林里面，或是小溪里面，在野外的环境中作品的观众不只是人还包括一切自然物，蜘蛛在上面织网、白蚁在其中筑巢、河水将它们冲刷，每一种自然物以它自己的方式去感知与干预这些作品。

雅昌艺术网：您家乡现在环境变化大吗？从北京到乡村这种环境的变化对您有怎样的影响？

连吴楚：变化还是挺大的。我家周围的山上有一些树木已经被砍伐了，还有一些是现在的人工造林，之前那种原始的环境已经被破坏掉了。

我每次从北京回家的时候，经常是坐动车，大概要十来个小时才能到。从北京大的城市突然间到山区，对感官或者是思维上影响边缘化挺大的，自然环境、口音，思维的方式都有点儿像一种穿越的感觉。因为你上车，下车就到另外一种环境了。

在大城市是看不到这种自然环境，所以就想用我最熟悉的东西来做些东西。

雅昌艺术网：你买了三百斤的石膏，目前用完了吗？

连吴楚：刚好用完。

雅昌艺术网：对于这样的创作，你是如何看待的？

连吴楚：这种创作的过程非常的有意思，你不断地思考和调整，始终处在一个动态的过程中，结果是怎样的有时候很难去预测。

雅昌艺术网：今后会延续这样的创作方式吗？

连吴楚：很有可能。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我思考的主题。

雅昌艺术网：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人与自然”这一主题感兴趣的？

连吴楚：我特别喜欢自然环境，经常养一些小动物，大学本科的时候，我开始养蚂蚁，这一养就好多年。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会养蚂蚁呢？

连吴楚：蚂蚁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生物，他们的行为对我很有启发性。我特别喜欢用观察的方式来养动物，我喜欢用第三视角观察它们的行为。蚂蚁是一种社会性生物，它们的很多行为都是一种社会行为，这非常有意思。

比如蚂蚁在对待老弱病残这个群体的时候，与我们人类社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讲要尊老爱幼，而在蚂蚁的世界，它们是要去干最危险的事情，因为即使是逝去了生命，对群体的影响是最小的，它们会保留那些最有生命力的个体。

本科的时候，也打算用蚂蚁做一些作品，大概是从大三开始，进行思考，之后一直到研二都在陆陆续续的创作相关作品。

雅昌艺术网：您是如何养的？又在哪里养？

连吴楚：工作室和宿舍都有，有专门的养蚂蚁的群体，相互之间会交流，一般一窝蚂蚁是需要有蚁后的，这样就可以慢慢的进行繁衍，形成群落，并且群落会约养越大。

养蚂蚁需要人工巢穴，巢穴有石膏的，最重要的是保湿，还有封闭；还有一种是亚克力的；最简单的是试管搭建的，此外还需要一个活动空间，与巢穴连接着，在这里可以喂些水和食物。

雅昌艺术网：您养的是哪个品种，最多时规模有多大？

连吴楚：蚂蚁的品种有很多，具体养过多少种不太记得了，我们都是按照一窝一窝的算的，最多的时候会同时养二三十种，数量有好几千只。

雅昌艺术网：养的还有其他动物吗？

连吴楚：我养过蜘蛛、蜥蜴。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如果深入的了解它们的话，就会发现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雅昌艺术网：谈谈您大学期间的其他创作，比如《巢穴No.32》、《界》 等作品，在创作时是如何考虑的?

连吴楚：自2019年创作的《巢穴No.32》以来，我持续关注人与生物、自然相关的命题。创作这些作品的初衷来源于我从小对于生物观察引发的思考，但是真正让我着手开始这一类创作的起因是中央美院在2019年的相关讲座与社会上的相关展览。最初，我对于这种生物活体与装置、影像、雕塑相结合的创作方式还保持着犹豫的态度，以至于我某些方案在本科毕业阶段（2015年左右）已经基本完成，但是一直没有勇气把它们实现出来。2019年我旁听了中央美院实验艺术系邀请的生物艺术家Eduardo Kac进行的系列课程，社会上也刚好呈现了“准自然：生物艺术、边界与实验室”、Paul DUNCOMBE“山雨欲来风满楼”等人与自然命题的相关展览，这使我感到自己当初的一些方案与设想是有价值的，也燃起了我的创作欲望。《巢穴No.32》创作来源于我对蚂蚁社会的观察引发的对于人类社会自身的思考，也希望通过综合的艺术表现形式将这些反思性思考传递给观众，而《界》更像是对于生物生命本质的挖掘。

雅昌艺术网：对于创作的材料和媒介是如何看待的？

连吴楚：对于传统意义上的雕塑制作来说，与活体生物的结合确实是很难的。在这一方面我曾做过不少尝试，希望能够控制蚂蚁去制作一个立体造型，或者控制蚂蚁的行为，让它们自身组合成某种图案，但是一开始它们往往不会按照我的意愿行动，所以我必须要先尝试了解蚂蚁的习性，才能与它们进行较好的合作。这其实可以作为一个极端的例子用来思考创作主体与材料媒介之间的关系。艺术家随心所欲处置某种材料（包括生命与非生命材料）的权利是否建立在对于材料的完全控制基础上？相对于木材、石材来说，为什么人们在使用生物这种不易受控制且具有生命的材料时更容易采取一种协作的态度，更“尊重”这些材料？这些问题的思考是否有利于我们去反思艺术家与材料、媒介的关系？这是一系列很复杂的问题，不仅涉及艺术层面、伦理道德层面，可能还涉及到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方面。目前我自己也没有完整的答案，但是这些话题内在于我近期的创作中，希望通过之后的实践我能得到更清晰的答案。

雅昌艺术网：当下，雕塑的边界已经非常的宽阔，不管是创作还是展示，都已经超出了之前的理解，比如声光电甚至是空气等各种元素都可以用来进行创作，对于此您是如何看待的？

连吴楚：这些声光电、空气、闪电等等各式各样的元素也并非是多么新奇的东西，我们很容易在许多艺术家的作品中看到十分成熟的运用。我认为发掘新材料、新媒介是非常值得鼓励的，它们是艺术表现的重要部分。新材料、新媒介的运用与科技发展密不可分，而艺术史的发展有很大程度上也是由这一部分决定的。从我自身的创作角度来说，我不介意使用任何材料任何手段去呈现自己的想法，只要是合适的，有可能性的，能激发自身与观众想象力的方式我都很愿意去尝试。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们在观看、思考一件作品时，是否可以把已有的概念拿掉，不要将作品视作任何一个类别，也许就没有了这么多跟作品核心无关的问题，反而有利于我们去欣赏这件作品。

雅昌艺术网：关于雕塑您又是如何理解的？

连吴楚：当然我认同雕塑概念。从上大学以来，在美院超过7年的雕塑学习经历，使我对雕塑产生了有很深的感情，并且我有很多朋友仍然在探索雕塑自身语言，突破雕塑自身边界的问题上持续不懈的努力着。虽然很难将我近期的作品完全定义为雕塑，但是对于我来说“雕塑”是一种观察、思维与行动的方式。不管我怎么去尝试新的媒介，这些方式在我创作作品的过程中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雅昌艺术网：雕塑创作，在您看来什么是重要的？

连吴楚：我觉得雕塑创作最重要的是艺术家要让自己的意识以雕塑特有的方式有效地传达出来。

雅昌艺术网：毕业之后，目前的状态是怎样的?

连吴楚：我目前在家乡找了一个高校雕塑教师的工作。一方面，虽然我很想做一个职业艺术家，但是以目前自己的经济实力，没办法支撑单纯的艺术创作，而在高校当老师，我认为是比较适合我的一项工作，它既能使我保持艺术方面的思考，也可以让我将自身的经验、思考与更年轻的同学进行分享与交流，这是一份很有意义也很有挑战的工作；另一方面，自从我真正做艺术以来，大部分时间是在北京度过的，相对北京这种极具现代化的都市来说，我的家乡更加贴近自然，我也好奇这种生活环境的巨大转变是否能够对我的艺术思考产生新的刺激，而且这样的环境也更符合我最近思考的人与自然的话题。

雅昌艺术网：未来有怎样的打算?

连吴楚：未来还有几十年，很多事情可能还无法想象，但是近几年我希望在工作之余，保持我对于目前关注问题的持续思考。这次居家毕业创作的经历让我感受到了非常多的可能性，也产生了许多与以往不一样的想法，接下来我想把这些想法进一步完善，以后有机会能专门为这一系列作品做个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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