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溢出艺术之外的艺术
2020-11-16 09:38:26 未知
from now on作为"宅生记"展览项目的第一回展,展览探讨作品"在场性” 及其上下文语境。即经验的直接性、无遮蔽性和敞开性,使“在场性”本身的“在场”成为可能。使空间、作品、观看者互为关系,观者能进入作品内部,以沉浸式的体验去感知艺术与生活的关系。作品打破常规展示,置于私人公寓空间的日常生活环境之中,其相对私密的特征与观看者的个体在场,试图呈现一场接近"无作品"的展览,观看的过程即是发现与确认的过程。
展览现场
"宅生记"中宅为住所、房子,宅生犹言寄托生命。此公寓展览项目将以章回体的形式展开,强调特定空间对于作品表达中的独特性。艺术家会根据不同的空间去消解作品的神圣性和日常生活的庸常性。 艺术家名单及作品会根据不同空间而变化。展览本身也是一次创作——充满挑战和无限可能、不断生长中的作品。或者说空间本身即是一件作品。常规的观展经验、理论的某种注解在这里不再有效,艺术家和策展人试图在熟视无睹的日常中呈现独特的视觉温度,让观众在熟悉的起居环境里,遭遇寻常与不寻常,与生活空间既亲近又疏离。
展览现场
本次展览邀请到活跃于当代艺术领域的艺术家:邵译农+慕辰、刘建华、展望、蔡广斌、Marc Schmitz、任芷田、沈烈毅、沈丕基、戴耘、李勇政、邱岸雄、韩子健、韩锋、谭勋、庞海龙、王光乐、罗尔奇、周褐褐、文豪、岳艳娜、钱亮、王叶子、许毅博。展览中24位中外艺术家的30多件/组作品,涵盖了绘画、雕塑、装置、影像、声音、行为、服装设计、动画等多种媒介形式及特定场域作品。艺术家们带来了近期创作的多件佳作,明心见性。和观众一起走进一个真实、有趣、日常中的日常。
邱敏,(艺术现场观察员,以下简称邱)
庞海龙,(艺术现场制造者,以下简称庞)
一、作品遁形于日常生活之中
邱:谈谈你最初做《宅生记》这个展览的初衷。
庞:两年前我就想做一个这个方向的展览,但最初的想法是想做自己的个展。因为没有遇到适合的空间,就搁浅了。这个展览也是我对创作上思考的一个延伸。
邱:那你对自己作品怎么思考的?
蔡广斌 《红线》 宣纸 水墨; 戴耘 《静物》材质:砖
戴耘 《静物》材质:砖;许毅博《透明社会:下一刻》视频;Marc Schmitz 《游牧民族广场》油画
李勇政 《死亡 我多年的梦想》材料:盐砖、视频;岳艳娜 《印记经文系列作品-圣经》材质 感应互动雕塑装置
庞:我的一部分作品外在形态是和生活中的物件有关的,一开始并没有想将作品整合成一个家居环境的概念,创作上也没刻意往这个方向倾向。慢慢累积多了,我就发现它们表象上跟家有关系。后来概念就渐渐清晰了。2019年我曾在喜盈门国际建材品牌中心策划过一个展览,就是我对这个想法的初次尝试。商场里的商户模拟居家环境提供体验式购物。因此我就选择商户来实现宅生记的部分想法。比如当时的参展艺术家戴耘、邵译农等老师的作品展陈所呈现出的观念形态,就和宅生记展陈方向一致。但那个展览的大多数作品还是属于通常意义上在公共空间展示作品。作品和环境的关系更多是属于展览和陈列空间的关系。目前这个展览是喜盈门展览的升级版,虽然它占有面积更小,但理念上比较完整。
邱:艺术家的个展除了作品本身的内在表达之外,也要考虑作品和现场展示空间的关系,比如空间里的节奏、情境设计、视觉重心等等。往往我们在平衡展览的各个层面时,可能会有主观的、预先的人为设计。
罗尔奇《橙色光》材质:纸质拼贴
庞海龙 《Still·life》材料: 灰尘 植物
庞:对的。如果我仅是做一个个展,我可能会为了这个理念而去定项添加一些作品,但个人总归是有局限的。展览也会缺乏丰富性不够立体。所以我就想和多位艺术家来一起完成它应该会更好。我和这次的大多数参展艺术家一起参加过展览,彼此之间也比较熟悉。展览的作品从预想到落实,都是水道渠成的。这个展览不是通常静态的存在,是一直在生长中和蔓延的状态。部分艺术家还会在展览期间根据现场增加一些作品进来。比如,沈烈毅老师会再拿一件与高脚杯有关的作品。罗尔奇老师会继续根据记忆拼贴他身边朋友的肖像。包括冰箱里的作品,我也会增加我使用过的食物包装制作的作品。展览期间还可能会有艺术家住在里面起居。我想要展现的是一场真正走进生活中的当代艺术,而不是大家所熟悉的专业场馆殿堂里的艺术,是要和周边社区居民有机的融合在一起,用艺术连接社会,与当下的我们融为一体的艺术。或者可以说是去找寻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的艺术与生活的连续性。在我看来展览的社会属性大于艺术本体属性。
沈烈毅 《天空-卫生纸》 纸质
庞海龙 still· life 材料: 灰尘 静物
邱:你这次的展览是将日常之物和仿日常之物的作品混合在一起,作品遁形于日常生活之中,里面一些作品一眼就能识别出是艺术品,而另一些作品可能需要找,还有一些作品需要提示,比如香水、纸窗帘、地板等。它们都可以拿来直接使用,如果不通过指示,很难通过上下文语境知道它们是艺术品。在这点上,你是怎么考虑的?
王光乐 《何月凤的红茶》 茶
庞:这次展览的作品在展示上是考虑了在辨识度上的节奏感的。因为现场都没有设置标签做提示。有一些作品一眼就能将其从日常中辨识出来。而另一些作品,也许需要有点对当代艺术的观展经验和艺术直觉力才能识别。其中几件影像作品就是通过电视、iPad和笔记本电脑呈现的。还有一些作品,就是以假乱真,混淆在日常物品中,需要提示才可知。我并不排斥提示和解释,关键是以什么方式提示和解释,这是艺术家或策展人把握的一个度。比如艺术家王光乐这件"何月凤的红茶"的作品,我不会在参观者品茶时就提示这是一件作品。如果事先就告诉他,那么在喝这杯茶时,就没有了日常的日常性。体验之后再思考和带着思考去体验,是两个迥异的感受。
许毅博《透明社会:下一刻》视频
展望 《太TM干净了!》彩色有声 MP4
庞海龙 《隐力》材质 牛骨 水泥;文豪《轻轻的合上眼睛.我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材质 红色砖粉;周褐褐 《鞘翅 Coleoptera》3D打印
钱亮 《心灵皂》 材质 玉
邱:这次展览,你和罗尔奇、花苏苏大部分时间都在现场,你们会引导观者观看么?
庞:最初我们是主动做导览的,总觉得来了客人,做为主人的我们要说点什么,但后来我们调整了方向,就渐渐把观看和思考的自由度移交给观者了。如果观者想进一步了解,我们才会跟他们做深入的交流。另外这个也像是家里来了客人和主人的一种关系。参观者的心理体验感就像是来朋友家串个门,没有那种去专业场馆看展览保持的某种姿势,心态是放松下来的,是和我们产生共情关系的。昨天一位从内蒙古来的女孩看完展后说了一句另我们很感动的话“这个展让我感觉很幸福”。我认为这是对这个展览最朴素的回应。
邱岸雄 《蛋糕》动画
任芷田 《初中时暗恋的那个额头上有露水的女孩》 纸质
邱:生活在不同时代所呈现出来的面貌是不同的。生活本身是流动的、变化的,它不是一个固定的模式。今天的生活是由互联网建构的起来的虚拟生活和真实生活的交织,这种虚拟和真实的交互,也被很多当代的艺术家所敏感到,他们会从自己的角度,用作品去诠释这样一种新的生活状态,你觉得你们这个展览是对当代生活的一种回应吗?
庞:这个回应我们深有感触。我们没为展览做额外的宣传,我们只在自己微信朋友圈发了一下消息,小部分观众是通过大众媒体的报道来的,大部分观众都是通过小红书、微博等网络社交平台上观众观后分享进行的预约。我们每天都在和那么多虽然陌生但是有趣的灵魂在互动。在我看来这就是最当下鲜活的、最具烟火气的日常。从作品预设中的日常回到了真正的日常。艺术溢出艺术之外的那部分,才是我想挖掘和期待的,或者说才是最有价值的。
二、展览每天都在发生微变化
邱:这个展览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在展览多如牛毛的当下,这是非常难得的,很多展览就是开幕式热闹一阵,后面几乎就门庭落雀。由于这个展览和通常的展览有一些观念上的不同,所以几乎每个进来的观者都会发问。这个展览不仅仅是视觉的观看,它也是身体在参与寻找,甚至身体介入到作品中去。寻找就是在发问。所以最后,这个展览更像引诱一个艺术事件在此发酵的催化剂,不是只付诸视网膜的结果,它会不知不觉带动现场观者知觉和行为的参与。
邵译农+慕辰《东风西风》 材质: 欧式镜框、黑色羊绒昵
庞:是的,面对那么多在资本运作下的同质化景观式展览,《宅生记》则是以一种微观的、甚至是边缘化视角的底层逻辑去艺术介入社会。以前我们参加一个展览的经验,通常除了开幕式,人就与展览现场无关了。而这次展览"我在场"就是日常性的,包括我和你说话,也是展览的一部分。参与的过程即是发现与确认的过程。从展览开始起,每天都在发生着微变化。我突然理解了杜尚说的,"我的呼吸也是艺术"。我每天像上班打卡一样的来,我坐在这里是日常,参观是日常,谈话也是日常。不只静态的是作品,动态的一切也是作品,都是展览的一部分。这个展览的关注点不仅仅是在独立的艺术作品上,房间的日常场域所弥散开来的思考和感悟才是生活馈赠给我们的礼物。
邱:如果连续几天都没有人来,你在这里会有失落感吗?你觉得整个展览期间坐在这里,是一种消耗吗?
庞:没有这种感觉。“我在场”的这个行为,放到这个语境下自然就是展览的一部分。对大多数观看者而言,可能寻找完房间里的作品,就意味着观看的结束,他们也许会忽略掉“我在场”本身,而这不就是日常中的日常吗?"我"就在那,不会因为有人来或没人来,或者看到和没看到而削弱"我在场"的存在。
沈丕基 《紫色的小屋》 音频
谭勋 作品 材质:镀金
邱:你在场时,会做点什么其它事来打发这一天的时间吗?
庞:我不需要刻意去做一件事。在这里,我觉得我的角色是不断裂变和分化的。我可以是一个策展人、一个艺术家、一个看大门的、一个导览者,可以是一个观者,也可以只是社会中的任意一个个体。我只需在这里。至于要发生什么事情或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去预设,也不去执着。有人问我这个展览是什么主题。我说没有什么主题,如非要定个调,那就是日常生活,并沿着日常逻辑自然发展。在和观众的交流中发现,大家往往都带着固有的认知和预设来看这个展览的。结果来了期待值变成了虚空感。然后又从虚空的状态中亢奋起来。有一位老先生拿着报纸从宝山区专程来看展览,进门后一头雾水的样子,我就和他说这是怎样的一个想法,他看展的全程都是叹词:哦!就像有种在无声处听见有声的那种感觉。
我想通过这种艺术介入社会的方式来影响一下大家的观看习惯,也就是说从静观到走进内部的一个转向。再者就像博伊斯所说"人人都是艺术家",我也认为每个参观者都是艺术家,他(她)的到来就直接参与了创作,或者有来看展的这个想法时就已经在创作状态了。这个展览也可以认为是一件放在以当下社会为背景作为展里的作品,希望这件立体的社会雕塑,抵达更广泛的群体及意识的流动性。
三、艺术是一种意料中的意外
邱:我们对艺术的定义是靠有形的边界来认定的。比如一个是作品本身的边框,框定它,然后挂在墙上,一个是知识系统给它的一个边框。我们脑袋里装着白盒子美术馆的概念,它先告诉你,这是一件艺术品,然后你再来理解我,再来评判好还是不好。但你们这个展览在抹除艺术和非艺术的边界,这套玩法,从杜尚那里来。
谭勋 《金草》材质:镀金
庞:只有边界被打破,另一种可能才会出来。这个"展览"就是直接说事而不是通过技术性来解决问题。用一种非常直接和朴素的方式到达。现在的安福路是一条网红街,到现场来参观的年轻人居多,很多年轻的潮男潮女他们都愿意来看,这也是他们日常的生活方式。他们也许把来看这个展览仅仅当做是一个网红打卡的地标。但这无关紧要。因为看作品的人总是会用自己的理解来解读。观众可能会更多关注艺术本体的那部分,不过我无意于仅限探讨艺术本体问题,我想给到大家的在于在微观的层面去思考和解读人与社会的关系。反观"日常"与"无常"。
邱:杜尚当时的行为在今天看来似乎有点佛系。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建构艺术,而是为了解构艺术,他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态度,看上去似乎有点像今天网络上说的“丧”。但是,回到当时的历史中,尼采说“上帝已经死了”,上帝死了是指文化观念在欧洲发生了一个大转折,大变革,整个欧洲的宗教系统被人文主义系统所覆盖。失去了宗教信仰,人们对什么都怀疑,包括对艺术本身也怀疑。所以才会出现达达、激浪派等观念艺术,用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去解构艺术。其实,这种无为的艺术态度背后,是非常挑衅和反叛的。
王叶子 《衍生品Ⅱ》 材质 气囊香水瓶 香精 香料
王叶子 《非场所》 材质:喷印薄膜
今天的年轻一代可能更关注自我的微观小世界,年轻艺术家作品中更倾向于表达个体的无聊状态呈现。对大历史、大世界在发生什么,并没有太多的热情去关心。在艺术作品中往往也呈现出这样一种心理态势。就我看来,你在这里想要表达一种偶然性,即艺术是一种意料中的意外,借助每个人对同一主题的思考维度的差异,当不同的艺术家来参与完成,它们的作品之间会无声的言说,会带来很多意外。
刘建华 《日常·易碎》 青白瓷
刘建华 《日常·易碎》 青白瓷
庞:我更倾向于让这个展览成为一个以艺术为载体的社会性事件。不只是观者沉浸到展览现场之中,也不是有意识地反对现有的那套话语。而是让这个展览沉浸到当下的社会现场,去发酵,去自然蔓延开来。我在这里做一场不像艺术展览的展览,让作品遁形于日常生活之中。比如,刘建华老师的陶瓷热水袋,我是把它藏在衣柜里面的。让观看者在熟视无睹的日常中体会那种独特的视觉温度,在熟悉的起居环境里体会既亲近又疏离的心理感受。观者进入到这个场域中,不但是为了满足肉眼看到的审美判断。而且会去思考作品在不同语境下的不确定性和多维性。有些作品一旦脱离这个展览现场的语境,它作为艺术品又是成立的。这个展览也在实践博伊斯社会雕塑的艺术观念,并且在此基础上以当下的社会现实为基础做进一步的探索,因为这个展览是一个整体观念,从开幕开始,直至展览结束后所关联的各种信息,所有偶发的事件等等,其实都囊括在这个整体观念中。
韩锋 油画作品
韩子健 《踩一脚——物质的非理性之九十十一十二》材料:石英树脂
周褐褐 《鞘翅 Coleoptera》《服装系列》
邱:这个展览对你本人来说,让你有什么新的体会?
庞:展览开幕之前我可能是一个带着边框的人,开幕之后边框消失了,只剩下“我”。
邱:能更具体一些吗?
庞:开幕前,我想的是自己作为艺术家和怎么创作作品,或者作为策展人怎么把控现场。而开幕之后,当我作为一个生活记录者的角色,这个展览的作品就是一个个的“物”,而我也是参观者的其中一个。他们变成了动态,我变成了一个静态。我觉得我反而把艺术放下了,或者说,把创作者的身份放下了。
(责任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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