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彩云之南的音乐启蒙 ，贫寒家境中的艺术萌芽（1912-1927)

昆明市甬通街73、74号“聂耳故居”纪念馆，原来是聂耳父母经营叫成春堂的小医馆兼药材铺。1912年2月15日，聂耳出生在这里。

成春堂原貌

聂耳的父亲聂鸿仪是个中医师

聂耳的母亲彭寂宽

聂尔的父亲聂鸿仪是悬壶济世的中医师，母亲彭寂宽为傣族女子，擅唱民间歌谣。聂耳四岁丧父后，母亲考上行医资质，靠行医支撑全家生活，闲时便教子女读《三字经》、唱《绣荷包》等花灯小调，在聂耳幼小心灵播下音乐种子。

1917年5岁的聂耳与母亲、两个哥哥、二姐及二姐夫的合影，前排左一是聂耳。

8岁的聂耳已经学会吹号子

10岁时的聂耳

聂耳8岁入读昆明县立师范附小，后却因无力购置童子军制服转学私立求实小学。在这里，音乐老师杨增莹的古筝启蒙、邻居邱木匠的竹笛传授，让他展现出“一学就会”的天赋。10岁时，他与兄长用压岁钱购置乐器，组建“家庭小乐队”，还加入“宏文学社”学习洞经音乐，为日后《金蛇狂舞》等民乐创作埋下伏笔。

求实小学学生音乐队与教师的合影聂耳自小就展露音乐天赋，同时表现出很强的组织能力。他组建了求实小学学生音乐队，学校所有的音乐活动都是他主持和指挥。上图一排左二持三弦者为聂耳。

1925年的聂耳

1925年的艾思奇（时名李生萱）

1925年，13岁的聂耳考入云南第一联合中学。“五卅惨案”爆发后，他率队演奏《小桃红》等曲子声援反帝斗争，却被挚友艾思奇（李生萱）直言“缺乏振奋人心的曲子”。这句点拨如惊雷，让少年聂耳立下“要为中国人谱曲”的宏愿。此后，他在《我的年假生活》中自勉“自修、爱国、社会、健康”，阅读《彷徨》《呐喊》等进步书刊，思想逐渐向革命靠拢。

聂耳与张庾侯

法籍老师柏西文用作教学的钢琴1927年秋天，聂耳初中毕业后，考入云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高中部外国语组，主修英语。此间，结识了省师范附小音乐教师张庾侯。多年后张庾侯曾著文回忆聂耳，“我向朋友借得一把小提琴……聂耳有时也在大门口站着听，我见了他便拉他上楼找同学玩，他拉提琴，我按风琴，一人一样，也就无师自通地奏起来了。”后来张庾侯与聂耳成为亲密的好朋友。每天晚上他俩结伴去英语学会学习英语。英语老师是法藉的柏希文，柏希文老师除了教他们英文外，还教他们识五线谱和弹钢琴。尔后柏希文改任云南美术专科学校钢琴老师，他俩又跟着到美专上钢琴课，聂耳在柏希文老师那里第一次听到舒曼、莫扎特、贝多芬等音乐大师的名字以及乐曲。第一次听到《马赛曲》、《国际歌》等名曲，音乐视野从民间小调拓展到世界经典。柏希文为聂耳普及音乐知识，为聂耳后来的音乐创作打下了基础。

二、革命洪流中的成长（1928-1930）：从团员到战士的蜕变。

1928年，16岁的聂耳秘密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这是当时与他的组长邓象琏的合影。

同年11月，他瞒着家人加入国民革命军第十六军“学生军”，历经湖南郴州的魔鬼训练与报考黄埔军校落榜，四个月军旅生涯淬炼出坚韧意志。

从广州回到昆明，聂耳重回省师原班级继续完成学业，他在学校组建了“九九音乐社"。/

音乐社举办了各种音乐会和话剧表演活动，深受同学们的喜爱。图为聂耳反串饰演歌德话剧《克拉维哥》女角，惟妙惟肖，展现他多面的艺术才华。

此时，聂耳与袁春晖初恋，但受袁家父母的阻挠。后来聂耳去了上海，俩人天各一方，袁春晖在父母安排下嫁作他人妇，这段无果之恋成为他青春岁月的遗憾注脚。

聂耳与云丰申庄老板一起

1930年5月，因叛徒出卖，聂耳登上昆明警方抓捕名单。7月，他顶替二哥身份，经越南辗转至上海，入职云丰申庄商号。

在云丰申庄工作之余，聂耳帮助张庾侯、廖伯民从上海租影片寄回昆明放映，年底聂耳从中分得100元。1931年初聂耳曾在日记中写到“逸乐影院送我100元，取来以后的分配非常简单，汇一半给我慈爱的妈妈，一半是买了一个小提琴和一些零件。”他在日记中还写下“不吃饭、不睡觉也要练琴”。

聂耳的小提琴

聂耳用自己挣来的钱，买回这把德国制造的二手小提琴。此后这把琴从未离开过他，他曾在日记里写道:“若没有旁的事来烦扰，我是会不吃饭、不睡觉，不分早晚地练习下去的。”这把小提琴伴随着聂耳从音乐创作之始到创作巅峰，成为聂耳的终生伴侣。如今这把小提琴存放在云南省博物馆，被列为全国一级保护文物。聂耳用它谱写《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具标志性的音乐作品之一。抗战期间，聂耳用这把琴创作了大量革命歌曲，展现中华民族危亡之时的呐喊与抗争精神，它承载了民族精神与历史记忆。

三、十里洋场的音乐突围（1931-1934）：在商业与革命间寻找声音

被称为流行音乐之父的黎锦晖

联华歌舞班一次演出后的合影

1931年4月，聂耳以“聂紫艺”之名考入联华歌舞班，师从“流行音乐之父”黎锦晖。尽管从练习生做起，但他凭借每日七小时练琴的狠劲，三个月后升任首席小提琴手。因耳音敏锐，同仁戏称其“耳朵先生”，他索性以“聂耳”为艺名，开启职业音乐人生。

聂耳站在淞沪战场的废墟上滿腔悲愤

“九一八”事变后，聂耳目睹山河破碎，开始反思“小提琴名家”之路的意义。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他站在战火废墟上创作口琴曲《进行曲》，并在《中国歌舞短论》中痛批黎锦晖“为歌舞而歌舞”的靡靡之音，呼吁“音乐要成为真刀真枪的硬功夫”。这篇檄文虽让他不得以离开明月歌剧社，却奠定了“革命音乐旗手”的立场。

聂耳（左）与田汉

1933年初，在白色恐怖下，在联华影业公司第一制片厂一个隐秘的摄影棚里，由赵铭彝、田汉为介绍人，夏衍为监誓人，秘密举行了聂耳入党宣誓仪式，聂耳成为中共正式党员。尔后，聂耳与任光等人发起“中国新兴音乐研究会〞，经常研究、讨论革命音乐的创作和理论。

聂耳为电影《母性之光》创作首支电影歌曲《开矿歌》，塑造银幕首个工人形象。

聂耳在霞飞路偶遇卖报女孩“小毛头”，她家全靠她卖报维持生活。聂耳与安娥共同创作出《卖报歌》，再征询“小毛头”意见，将歌词中的一句改为“七个铜板买两份报”，使这首歌成就为传世童谣。

聂耳为电影《大路》创作主题曲《大路歌》。这是革命音乐的经典之作，它确立了聂耳在中国音乐史上的重要地位，他树立榜样，激励音乐家创作反映现实生活，体现时代精神，表达人民心声的音乐。

《桃李劫》剧照

聂耳为电影《桃李劫》创作《毕业歌》，歌词如“巨浪，巨浪，不断地增长”的呐喊，成为千万青年投笔从戎的冲锋号。

《挑李劫》在上海首映‌后，《毕业歌》很快在全国各级各类学校里传唱，它成为发动青年学生投身抗日救亡的动员令，它吹响了奔赴战场的集结号。受到《毕业歌》的感染和鼓动，广大青年学生投笔从戎，奔赴抗日最前方。《毕业歌》是中国革命音乐的重要代表作之一，它以进行曲的风格、鲜明的节奏和激昂的旋律，展现了青年学生的昂扬斗志，为革命音乐创作，尤其是为抗战歌曲创作树立了典范，它奠定了聂耳在中国现代音乐史上的重要地位。

百代公司总部

1934年4月，由党组织安排，聂耳进入英商经营的百代公司，利用外资企业平台灌制进步唱片。他改编《金蛇狂舞》，将民间乐曲《倒八板》头尾对调，以激越旋律传递抗争精神。

歌剧《扬子江暴风雨》剧照

聂耳为田汉歌剧《扬子江暴风雨》创作《码头工人歌》，并亲自饰演打砖工人老王，舞台上“我们站在码头上，眼睛朝着远方”的嘶吼，让中外媒体惊叹“中国工人的觉醒”。

四、生命的绝唱：《义勇军进行曲》诞生记（1935）

《风云儿女》煽情的招贴广告

1935年，乌云笼罩上海，聂耳接受为抗战电影《风云儿女》创作主题歌的任务。剧作者田汉被捕前，将电影脚本和歌词交给夏衍，聂耳见后激动请缨：“作曲交给我，我干！”他在租住的阁楼里，以窗台为谱架，时而挥拳模拟冲锋，时而伏地感受心跳，时不时拉小提琴表达，两夜完成初稿。

聂耳对导演许幸兴奋地说:“我写这个曲子时，完全被义勇军救亡的感情激动着，创作的冲动就像潮水一样从思想里涌出来，简直来不及写。初稿倒是一气呵成的，两夜工夫就写好了。可是写好之后倒花了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来修改。”为了使歌曲曲调和节奏更加有力，聂耳对歌词作了3处修改，把原词的末尾“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飞机大炮前进。前进！前进！前进！”改为“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三个“前进”叠加“进”字，如刺刀出鞘般犀利。由于国民党实施白色恐怖，中共文化战线的负责人赵铭彝、田汉、阳翰笙等中共文艺家先后被捕。中共地下党获悉聂耳已被国民党列入抓捕名单，决定安排他东渡日本转道苏联考察学习音乐。4月15日，聂耳带着曲谱初稿乘“长崎”号轮船离开上海，18日抵达日本东京。

在东京，聂耳反复修改曲谱，融入了对军国主义铁蹄下的祖国的担忧。

聂耳手稿

4月底，聂耳将定稿手稿寄回上海，孙师毅结合影片中义勇军抗战背景，定名《义勇军进行曲》。5月9日，百代公司灌制首版唱片，5月24日电影《风云儿女》在上海金城大戏院首映，当银幕上响起“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时，全场观众自发跟唱，泪水与掌声交织成救亡的洪流。

五、巨星陨落与精神永存（1935-至今）：24岁的永恒定格

1935年7月17日，聂耳在日本藤泽市鹄沼海滨游泳时不幸溺亡，年仅24岁。留日学生扶柩痛哭，挚友张天虚历经波折将骨灰护送回国。1936年，昆明西山响起《义勇军进行曲》，送葬队伍绵延数里。郭沫若题写墓志铭：“中国革命之号角，人民解放之声鼙鼓”，精准概括其一生。

抗战期间，这首激昂的战歌从上海街头歌咏会唱到台儿庄战场，从武汉长江水上舞台唱到延安窑洞。1938年武汉保卫战，3000人合唱《义勇军进行曲》的声浪，成为抵御日寇的精神城墙。1949年，经田汉、夏衍提议，政协第一届会议通过《义勇军进行曲》为代国歌，1982年正式定为国歌。从昆明老宅到上海百代公司，从黄浦江边到东京海滨，聂耳用他24年灿烂的生命，将民间小调的灵动、革命洪流的澎湃、民族危亡的呐喊熔铸为永恒的音乐符号。他留下的42首作品，如《铁蹄下的歌女》《塞外村女》，始终站在人民立场；他开创的“群众歌曲”创作范式，影响了冼星海、贺绿汀等一代音乐家。

如今，昆明西山聂耳墓前，常有游客驻足聂耳这位伟大人民音乐家雕像前，聆听《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这位“用音符战斗的战士”，早已超越个体生命的长度，成为中华民族精神图谱中永不褪色的坐标——当国歌响起时，我们听见的不仅是激昂的旋律，更是一个民族从苦难中崛起的铿锵足音。

本文图片资料来源:

昆明聂耳故居纪念馆

玉溪聂耳故居纪念馆

昆明西山聂耳墓园聂耳纪念馆

2025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