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惊喜，法国漫画大师莫比斯的《阿扎克》中文版画册问世了。有意思的是，该书收录的“阿扎克系列”章节恰恰摒弃了文字叙述，我们由此摆脱灌输性的文字束缚，在莫比斯诡异的色彩和无垠的空间塑造中，来到他几近无意识世界的边缘。

　　《阿扎克之一》是该同名系列中唯一一篇黑白漫画，相较于其它几篇，它的情节最为乖张，散发着浓郁的黑色幽默感。故事中象征本能的尿液将象征秩序的警察与警车销毁，似乎指向一种理性秩序的溃败。如此看来，其实它更像是一篇前言，概括了整个《阿扎克》系列的主题：本能的狂欢。莫比斯自己也承认，巨塔、阿扎克的帽子和遍布各页的许多其它图形一样，的确都是阳具的象征，但在落笔前他并没有产生先入为主的符号意识，一切都是他潜意识最深处自然而然的显现。

　　作为解读的一种可能性，我们可以怀疑《阿扎克之五》暗示了他在自身意识中的潜行过程。风尘仆仆的主角驶过宽广荒芜的平原，终于到达一座核心的建筑物，在突破绿体人的袭击与包围后，他进入了建筑物的核心房间，并为一台精密的机器进行了修理，于是处于另一时空故障、瞎了般的阿扎克主角又重振雄风，继续上路。

　　从细腻的纹理、各种细节的并存中，我们能够看到莫比斯在绘制《阿扎克》过程中所花的心血。从无形无体的意识到面对这个沉郁具体的世界，他是在从无到有、一砖一瓦地构筑梦境。这个梦境虽然被绘制在平面上，但是却具有宏大的空间感，一如宫崎骏对他评价道：《阿扎克》有一种“既孤独、又高傲的空间感”。在莫比斯的影响之下，宫崎骏创造了《风之谷》;而作为回应，莫比斯将自己的女儿起名为“娜乌西卡”——《风之谷》女主角的名字。

　　如果说接近无意识，是一个往下深潜的过程;将意识深处的私人图景转化成具体的客观图像，是一个构筑、建立的过程;那么，黑色幽默及松散的情节则具有解构的力量，避免作品走入存在的死胡同。庞大与精妙混搭出这本分量刚刚好的《阿扎克》，既不滞重，也不轻浮，充满了想象的触手与叙事的出口。

　　莫比斯的影响力早就溢出到漫画领域之外。鬼才导演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最早邀请莫比斯参与电影制作，为《沙丘》绘制分镜及概念设计。虽然这个企图汇集平克•弗洛伊德、奥森•威尔斯、达利、阿兰•德隆的电影构想最终因为资金问题没有实现，两人的合作却一直持续了下去，创造了一系列佐杜洛夫斯基编剧、莫比斯绘画的作品，如具有蒙太奇节奏感的《猫之眼》;以及六卷的迷幻巨作《印加石》，融合了太空歌剧、宇宙哲学、讽刺文学等元素。《印加石》还影响了吕克•贝松的《第五元素》，而莫比斯也受邀为其进行大量的角色、场景和分镜设计，奠定了《第五元素》的基本风格。

《第五元素》造型手稿

　　在筹备《沙丘》时，莫比斯与特效总监丹•欧班农共同创作了《无尽的明日》。这部漫画具有黑色电影的基调，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未来城市的警探故事，是初期最重要的赛博朋克作品之一。莫比斯创造的超现实又栩栩如生的未来城市景象影响了一大批后来者。威廉•吉普森毫不讳言地提到代表作《神经漫游者》受到《无尽的明日》的极大影响，他甚至认为约翰•卡朋特的《纽约大逃亡》、雷德利•斯科特的《银翼杀手》以及其它被称作赛博朋克的重要作品也都是《无尽的明日》的追随者。

《无尽的明日》

　　而最令人神往的无疑是莫比斯与费德里克•费里尼合作的可能性——即使它永远也不会发生，想象已足够让人心醉神迷。1979年6月23日，正在拍摄《女人城》的费里尼曾给莫比斯写了一封信，通篇充满狂热的赞美。他在开头写道：“你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愉悦，甚至你的名字”，作为致敬，他为《卡萨诺瓦》中有两个女儿的医师起名为“莫比斯”。他还在信中提到，拍摄一部科幻电影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而莫比斯将会是绝佳的合作者，然而这样的合作计划并没最终实现，费里尼这么说道：“我将永远不会与你合作，因为你已经足够完整，你的幻想能力强大到可畏，哪里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呢?”

莫比斯与宫崎骏，莫比斯与费里尼

　　《阿扎克》

　　(法)莫比斯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4-1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