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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始肃：张洪和泰祥洲水墨之新境

2017-08-31 11:44:55 杜卡

　　天地始肃

　　文/Tiffany Beres 译/杜卡

　　“夫画者，以通天地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宋• 韩拙《山水纯全集》(1121年)

　　美籍华人画家张洪Arnold Chang。

　　他也是一位中国艺术的资深策展人、调研者、学者和老师，曾在纽约苏富比任职15载。

　　在当下的后文人时代，张洪和泰祥洲这两位艺术家各自智慧地延续了中国山水画的传统，顺着这一支丰富而古老的艺术文脉，潜心笔耕。中国山水画，逐字释义可解为“描绘山与水的画”。在这文雅的表达形式内，大自然之图景、中华民族的意识形态以及画家本人的思想感怀都深深融入其中。早在北宋时期，中国文人画家已经把绘画从仅为政治和宗教服务的功能中解放出来，从临摹现实的标准中解脱出来，从而鼓励表达自我、自由创作。山水画逐渐成为文人士大夫修身养性的佳径之一。张洪和泰祥洲的作品正是自我修为和治学的体现。他们没有反抗传统或者摒弃历史，他们属于师徒相传的精英艺术。

　　画家泰祥洲，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博士。艺术家刘丹的弟子。

　　《天地始肃》这个双人展中，我们发现二位艺术家的山水表达既体现了他们个人的深厚学养，也反映出他们丰富的艺术背景。如今，两位都是画法精炼、富有洞见的山水画家，但是他们的成长之路大相径庭。比如，张洪是一位在纽约出生的中国人，或许被看作是海外人士。然而，在今天如此开放而迅捷的时代，像中国山水画这样博大精深的艺术遗产，其影响是不可能只局限于国内了。虽然张洪从未在中国大陆长期生活，但他的中国画技法之高超，让许多从小在国内习画的艺术家也无法比肩。张洪还是一位中国艺术的策展人、调研者和学者，或许更重要的是，他还教授中国绘画与鉴赏。由于在此领域的多元背景和经验，张洪在上世纪80年代初被聘为纽约苏富比中国书画部门的主管，任期长达十余年。张洪把他全部的职业生涯投入到中国艺术的世界，可见他对中国艺术史的恋恋深情。

　　与张洪不同，泰祥洲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中国。但是他也走了一条迂回曲折之路，以成就今天的自己。泰祥洲出生于宁夏银川，自幼学习书法，扎根于中国笔墨传统。然而1999年，泰祥洲远赴新西兰，在那里的奥克兰媒体设计学院学习数字媒体。此学科和水墨画可是天南地北、毫无关联。当他2001年学成回国，他在数字艺术领域的专业训练让他获得互动通HDT公司创意总监的重要职位。稍后他转而成为中央电视台官方网站CCTV.com的艺术设计总监。由于他的出色创意，泰祥洲获得的荣誉不胜枚举。他原本可以在这条大道上顺风前行，继续将艺术与科技多方融合;然而，泰祥洲始终觉得在他的艺术实践中缺少了点什么——缺乏传统。于是，他创办了《中华遗产》杂志，致力于生动介绍中国古代文化和文物，大量展示中国过去的杰作。这段经历更激发了他进一步钻研中国书画的兴趣与决心。时至今日，泰祥洲已不仅是一位有名的画家，他还获得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博士学位，主要研究中国古代山水画传统的根源、图式和哲学观念。

　　在两位艺术家理解和探究中国传统水墨的道路上，均遇贵人相助，都曾受到重要导师的深远影响。张洪跟随大名鼎鼎的已故艺术家和收藏家王己千(1907-2003)二十五载有余，埋头研习水墨。王己千生前的中国古代绘画藏品被认为是全世界最庞大的同类私人珍藏之一。在王老的谆谆教导下，张洪得以有难能可贵的机会上手学习古代杰作。这不仅让他遍赏历代水墨的百家风貌，更能够仔细鉴别每位大家画作的精微差异。泰祥洲也有这样珍贵而罕见的经历。他至今仍是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刘丹(生于1954年)的忠实学生。刘丹雅绘太湖石、花卉和山水，丝毫不苟、纤毫尽现。他将自己的绘画理论概括为“由对宏观世界的关照转向对微观世界的探索”。在这里，被描绘的对象从原有的自然情境中抽离，进入超自然的境界;在这里，创作主题从物质特性升华至精神状态的造型。身为刘丹的弟子，泰祥洲的绘画技法日臻成熟完善。这位曾经的数字媒体艺术家，在传统水墨的天地间，同样觅得修持身心的幽径。通过多年跟随导师深入研修，张洪和泰祥洲都已师承精髓，在广阔的艺术历史中抒写自己胸中的沟壑。

　　虽然在张洪和泰祥洲的作品中均可见古代和现代大师的影响，但是他们对山水画之传统都有自己独到的诠释，并以当代的方式呈现其独一无二的画面。两位艺术家风格迥异，但他们都认为中国山水画是“写实的”。这并非意味着他们描摹具体的景色或现象，而是以绘画呼应自然万物的法则、秩序和逻辑。与此同时，他们的作品又是“表现的”，不仅表现个人的主观情感或品格，还表现天、地、人合一的普世情感。具体说来，张洪近年的山水画从传统的深远透视转为抽象和多维的视角。譬如，他作于2013年5月的作品《山水》，采用俯瞰的视角，同时将其俯视图景扁平化，创造出一种似曾相识但又全新的空间感受。张洪以他自信的笔法，鼓励观者从别样的角度探索其山水画作的概念化风景。

　　泰祥洲的近作也在传统山水主题中加入了新意。由于他研究和论述了诸多历代名画的图式与画理，泰祥洲通晓各种笔法和墨色渲染技法。壮美的山峰、隐约的薄雾、奇石与佳树、飞流的瀑布，都在笔与墨的舞动间跃然纸上。作于2013年2月的作品《创世纪》，超越单纯的自然描摹，强调图式之精深奥妙，是艺术家内心世界的深入写照。画面中的文人供石，千洞百孔、一色纯净，姿态飘渺。与《创世纪》系列的其它作品相仿，泰祥洲借由奇石在造型和精神层面上的特殊性，探究其背后蕴涵的宇宙秩序。外化的自然景观和内在的情绪感知在此交融契合，体现出艺术家对自然宇宙之法则、秩序和逻辑的探究与敬畏。

　　两位艺术家的另外共同点是他们对工艺媒材的浓厚兴趣，且深谙鉴赏之道。在如今中国绘画的后文人时代，世风浮躁功利，对绘画材料大多不甚讲究。但是二位艺术家长期受到严格而传统的训练，对笔墨纸砚的要求极为严谨。在业内，他们对画材的高标准、严要求，是出了名的。对张洪来说，绘画是一个笔墨纸砚的互动过程，他对传统画材的高度敏锐让他能自如拿捏画面的构图、色彩、线条和肌理。泰祥洲早年曾跟随名师研习古代书画修复，对古代宣纸的制造技术亦颇有研究。现今，他的作画用纸均是按照流传的南唐澄心堂纸的文献特别加工的，以此向古代精研的造纸文明致敬。而且，他的作画用墨青睐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的乾隆御制墨，以古墨相配精心复制的古纸。两位画家还都是中国艺术的收藏家，一边不懈研究中国艺术史，一边精进磨练丹青画艺。张洪擅长古画鉴定，此外，他还发表了大量有关中国书画的学术论文。同样的，泰祥洲也出版了自己的著作《仰观垂象：山水画的观念与结构研究》，这是他在清华大学的博士论文。泰祥洲在论文中探寻了山水画由古至今的演变轨迹，揭示其与宇宙哲学观的内在联系。仰慕古往、胸怀传统，这些艺术家以既成的山水画范式为基础，继续演绎和拓展当代图式。

　　在许多中国当代艺术人士试图否定传统之时，张洪和泰祥洲始终坚守这片沃土。虽然全球当代艺术越来越趋同，但这两位艺术家热情地致力于中国山水画的传承，发扬艺术传统之同时，也传递着静谧雅洁的文人气息。且不论其天赋秉异，仅就他们的作品与古画形成如此和谐有趣的对话，这一点就很可能让学术界对其艺术价值大加赞赏。如今，两位艺术家的作品都己被权威机构广为收藏。张洪的作品被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芝加哥艺术学院、耶鲁大学美术馆、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学院、大英博物馆等收藏。泰祥洲的作品则被堪萨斯的尼尔森•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哈佛大学赛克勒博物馆、北京大学赛克勒艺术与考古博物馆、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收藏。两位背景如此相异的艺术家，对中国水墨画的释读角度不谋而合，殊为难得，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天地始肃》这个展览提供了一次良机，让观者在两位当代大师的佳作中探究中国山水画传统超越时空的亘古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