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碑(14)|访张心孝墓(二)
2020-12-23 17:20:31 未知
访张心孝墓(二)
2013年4月18日 晴 巴中南江
不一会儿,老乡就扛来了长梯,手中还有一把长柄砍刀。只见他麻利地爬上梯子,约么20分钟的功夫,我终于看到了主墓碑的全貌。我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人已经70多岁了,早知道的话我真不该让他爬高处去干这个活。不过看到他轻松愉快的样子,也深感到在农村天天劳作的老人身体状态确实不错。
老乡正在清理主墓碑上的植物
尽管之前也看过好些高大复杂的墓碑,但面前这座高近六米,宽七八米的满雕和彩绘的墓碑还是超出了我对清代墓碑的想象,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理所应当!
清理出来的张心孝主墓碑
墓碑整体为八柱七间,五重檐,基座呈“八”字,束腰刻线。两侧有衬鼓,顶檐六角攒尖样式,顶脊较高,装饰繁复。其实不止顶脊,一眼看去,该墓的每一根立柱,每一块横枋,每一处顶檐,甚至衬鼓上都雕刻、彩绘了不同的图像和纹饰,说其“应接不暇”一点都不夸张。但如此精美高大的墓碑却没有茔墙,衬鼓外侧由乱石码砌,感觉有点不相配。
少见的抱厦
该墓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在平面式墓碑前还另外增加了一个相对独立的两柱一间一檐的建筑结构。正面看,就像在墓碑加了一座四方碑,这就将常见的墓碑向外延伸出1米多的进深,使之更为立体,也更加复杂,这样的造型是极少见到的。后来才知,在传统建筑系统中,这个结构叫做“抱厦”,清代前期叫做“龟头屋”,倒是很形象。
张心孝主墓碑全貌(通江文物局提供)
抱厦顶檐为庑殿顶,檐角上翘,正面还有瓦当纹饰,屋面瓦垄上有浪花状帷幔纹,左右为10多厘米高的植物花卉雕刻脊饰,从顶部顺檐而下并在末端高高翘起,形成流畅的飞檐。
抱厦立柱为三段式,柱头枋栌斗和垂花柱相结合的样式,刻线精细,连镂空雀替都有表现,可惜垂花柱头部分残缺不少。柱间中心部分有白底墨线绘制的云龙纹饰。因为在檐下,避免了雨淋日晒,其上的红色底色还比较鲜艳。
张心孝主墓碑抱厦立柱的局部雕刻
柱身正面分别有四幅多人一组的浮雕人物群像,造型动态、比例、表情很是生动传神,每一幅图像中都有一个字,左、右立柱上分别为“孝、弟、忠、信”和“礼、耻、廉、义”。特别是那幅“忠”的图像,前面一青年男子赤裸上身,单膝跪地,一手叉腰,一手撑膝,身后一妇人右手捏一物,靠近男子后背……这应该是“岳母刺字”的情景。尽管其它图像所表现的内容不能尽知,但通过这一幅图像,大致能够推测其主体内容了。
立柱由一对石狮承托,石狮竖耳鼓眼,张口露齿,前足支撑扭头对望,憨态而有力,从柱子侧面也可见复杂的雕刻。柱子上部有前后的栏板与墓碑明间左右立柱相连,形成门罩的样式,其上同样有雕刻彩绘,侧面也雕刻了复杂的人物和纹饰,这样抱厦和主墓碑就连接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张心孝主墓碑抱厦门罩雕刻
在柱间门罩部分是与顶檐相接的匾额,其下有一对倒立的石狮,匾额上刻“佑啟后人”,石狮后足相抵,嬉戏绣球,绣球长长的飘带绕着身体,从狮子口部穿过,并在底下的前足上缠绕。这种以带子缠绕相连的“双狮解带”的图像在这一地区的墓碑门罩较常见,取其“好事(狮)连连”的吉祥寓意。但它们的造型和工艺表现却是变化多端,少有雷同。待后面收集的多了,再做整体比较,应该比较有意思。
张心孝主墓碑稍间内的牌位及立柱雕刻
抱厦基座须弥座,其圆角包袱布上浮雕“麒麟望日”。高度与主墓碑的“八”字形基座齐平,抱厦立柱与墓碑明间立柱形成内外两层柱廊的关系,更增加了明间的幽深感。
底层各开间
透过外层立柱可以看到明间立柱是一对猴子托着的龙柱。猴子蹲坐,前爪撑在膝盖上,似乎很用力的样子。双龙龙首相对,张口伸爪,穿梭于云间,显得颇有动势。其内碑版刻长篇铭文,书法碑刻一如前面四方碑,工整大气。碑版底部没有门档,但仍然刻台阶数级。墓碑明间左右两次间内的碑版一反常态地不见字板,而是一对人物雕像,透过多层雕花门罩,低头望去可见全貌,原来其内雕刻两人,左侧为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将和一位跪地奉上官帽的人物组合。右侧也同样是一位武将,但旁边是一位年轻的随从,似乎是在传授武艺?
张心孝主墓碑次间内的武将
在次间之外的梢间之内各有浮雕纹饰的牌位,其上分别刻:
“皇清显考/妣张公/母讳东平/刘氏老大/儒人二位之墓”。“皇清显考/妣张公/母讳心孝/赵氏老大/儒人二位之墓”。
张心孝主墓碑尽间内的男女雕刻
梢间之外的尽间之内还有人物形象,左侧为一男子一手举长柄烟袋,翘起二郎腿的形象。他一手拿着翻开的书卷,书上还依稀有墨写的字迹。面前的桌上还有一把水烟壶,男子脚上的圆头布鞋和头戴的凤帽非常有特色。右侧则是一位正在操持家务的女子形象,面前圆桌下还趴着一条狗,现实生活的场景非常浓厚。这男左女右,男子读书,女子操持家务的设计显然是意有所指的。匠师不仅极力使用雕刻、彩绘等各种的工艺将这座阴宅装饰得极为华美,同时也在开间内,也即是室内安置了“现世之家”该有的人物及其日常的生活。
除了各开间内的雕刻和应有要素。各开间的立柱、门罩、阑额上的造型、雕刻和彩绘纹饰也是异常的丰富。概而观之,次间外立柱为方瓶座,柱身云龙纹饰,柱头刻人物,雕刻武将的门罩加上额枋有三四层之多,中间门罩阑额上是人物众多的戏曲场景。梢间门罩稍微简单一些,是红地蓝色的动物、花卉纹饰。外立柱须弥座柱础,柱身从上到下分段刻四幅图像,中间两幅为船上的场景,不知是何主题,左右立柱上的图像应该是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尽间外立柱也为方瓶柱础,中段刻绕柱面的多幅戏曲人物图像,外层门罩阑额上也是戏曲雕刻,内层门罩则是彩绘龙凤纹饰。
除了这些暴露在外的构件,甚至在不容易被看见的角落和结构的转角之处也都有精细的雕刻,布满了各种动植物纹饰,从残留在雕刻上的色彩可知,该墓最初是有色彩涂绘的,以红、黑、蓝、白等色为主。这样的雕刻装饰还延伸到左右的抱鼓和顶檐部分,实在难以一一尽述了。
顶脊
墓碑建筑的瓦垄上还铺设绣花帷幔,帷幔在屋顶正中外翻翘起形成花朵状,增加了屋顶的变化。各屋顶都装配榫接的屋脊,脊线阳刻云纹装饰,有些已经掉落,但从尚存的屋脊可看出无不是精心雕琢。但是匠师和主人似乎还嫌不够丰富,于是在屋顶瓦垄之上再雕刻圆雕穿铠甲的武士,武士像戏剧人物中的“亮相”,身段清晰,动感十足。无疑是呼应前面四方碑上顶的武士形象。
张心孝主墓碑碑冒和亡堂
六角攒尖碑顶为一组“二龙抢宝”为主题的镂空雕刻,正中为一狮子的驼一个大大的圆形方孔钱,其上还有一花瓶。整个构件用云纹穿绕,很是复杂。总之,该墓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亡堂
在装饰复杂的顶檐之下是一个单间龛形门楼,它被称之为“亡堂”。亡堂两侧各有宽约10厘米的挡板,左右还有较小的两个次间,次间被一个镂空雕刻的大花朵所遮蔽,也是比较特别的装饰。挡板内侧面分别以“福”“寿”二字为中心进行的线刻花纹,主题鲜明,工艺繁复。
张心孝主墓碑亡堂
紧挨着挡板是亡堂左右的立柱,上下分为三段雕刻。最上段是四方柱头,其上雕刻三合院房屋和人物形象,右侧较为容易辨认,为牧童骑在牛背上横吹笛子的图像。中断柱面环状雕刻十多位大小人物,而柱础则变成了两位头扎双髻,笑容满面的童子坐像,这种柱式之前不曾见过。两柱之间的门照为彩绘蝙蝠和一组戏曲人物。
而在亡堂开间之内有四柱三间的门洞,中间两柱有狮子造型的柱础,顶部碑雕刻成向内凹陷的造型,顶上还有垂花柱头的阑额,正中可见“三多”二字。透过亡堂的门柱隐约可见其内雕刻好些人物,甚是奇怪!
张心孝主墓碑亡堂内部的人物局部
刚好借用老乡的梯子爬到顶上细细观瞧一番。只见其内为数人用餐的场景,圆桌上摆放大大小小的盛满食物的碗。桌子后面坐着三人,正中一位老年男子正端着一碗,但其手指细长,甚至成兰花指一般。左右两位妇人与老年男子并排,这应该是墓主夫妇的雕像吧?桌子前面则是尺度更小的数人站立左右,人物有男有女,中间右侧一位年轻男子,其帽子和长衫为深蓝颜色,拿旱烟袋;左侧女子浅蓝衣服,怀抱一婴儿。画面左侧为包着头巾的女子正迈步端上一碗食物,那应该是端茶递水的仆人。这一组图像似乎表现了一家人吃团圆饭的场景。但他们被放置在墓碑的高,而且在幽深的门洞之内,要不是借助长长的梯子爬到近前,根本就看不清楚。想必它本身就不是给外人观看的!总之,这一幅图像显得如此的有趣而神秘。
笔者和村民的合影
不知不觉中,聚集了六七个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在和他们的交流中,人们讲述了有关该墓的修建及其墓主的故事。说墓主进京考试成为文武双全的官员,所以那墓前是双斗桅杆。但他二十多岁就去世了,该墓在其生前就开始修,八十个石匠(一说三百个石匠)花了三年时间才完工。现在想来,所言其实并不夸张。在完全依靠手工劳作的时代,其体量规模到细腻的工艺彩绘,莫不需要耗费相当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在墓碑上也留下了:“光绪十五年乙丑岁立 季下月上 工师王崇俊等造”的字样。真是难以想象,工师王崇俊当年带着匠师团队年复一年的劳作场景该是何等的热闹。
张心孝墓造型独特性、雕刻工艺的繁复性以及图像内容的丰富性在整个四川地区应该也是非常突出的。作为晚清时期历史、文化遗存,也是重要的民间民俗综合艺术载体,集中了建筑、雕刻装饰、戏曲,书法等多种艺术形式,无疑是值得关注和深入研究的。
图文|罗晓欢 & 编辑|门吉
(责任编辑:罗亚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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