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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英:心灵的对应——李婧的作品

2021-01-07 15:37:08 未知

我看过李婧作画,有点不可思议。我们都在写生,面对如画的风景。李婧也在写生,但不是画画,而是在“做材料”。她很认真地在一块小画板上不规则地贴着纸片,刷着颜色,颜色涂满了贴着纸片的画板。然后把纸片撕掉,纸片的间隔处留下刚才的颜色,然后又粘上纸片,换一种颜色再来一遍。在“制作”的过程中,她总是抬头看一看风景,也不知她看的什么,低下头来还作原来的事情。最后完成的作品,肯定不是写生,因为没有任何具象的痕迹,有的只是色块的组合,颜色极其响亮。一般的情况下,她使用白色的底子,高纯度的颜色更加突出,有时她也做一个灰色的底子,上面再用一些中性的颜色,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果那天是下雨,或者是很低沉的天气,她就会多一些的灰色,当然,如果是阳光下,颜色自然就明亮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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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迹的肖像VIII》,2016,布上丙烯,61cm x 50cm

看起来这是个简单的道理,抽象艺术的色彩构成总是有自然的出处,总是客观对象的抽象反映。事实上,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一个抽象的元素并不能对应一个具体的形象,抽象艺术的本质在于(形式)构成和(自我)表现,而不是具象的联想。如果我们是写实的,那我们的写生总是要和对象一致,要有基本的形似。但一个抽象艺术家在面对自然的时候,即使她是很真诚地面对自然,我们也无法判断,自然会被她怎样地抽象。李婧更多的作品还不是来自自然的抽象,而是从形式到形式,这个“形式”可以理解为形状、图形或色块。对于自然的抽象来说,形式的构成来自物象的抽象化,抽象的过程即体验自然的过程。体验不是对自然的复制,而是体验主体的精神活动,她要抓住的是这种精神活动呈现出来的物质现象,她称之为“痕迹”。我们的作画,无论是想象的、随意的或是写生的,都是无数“痕迹”的组合和堆砌,有些是刻意的笔触或线条,有些是无意的偶然的碰撞,但我们无法知道,选择什么样的偶然的“痕迹”作为抽象扩展的基础。同样,“调色板”也是这个道理,虽然调色板的痕迹比一般作画的痕迹要复杂得多。如果我们觉得调色板作为一个画面非常好看,那纯粹是那个无意识的画面与我们联想到的某件作品的偶然相遇。实际上,偶然的笔痕与调色板的痕迹是大不相同的,虽然它们都是偶然的,笔痕产生于偶然的瞬间,调色板则是无数偶然的积累。李婧看到了这一点,“这些偶然的痕迹没有任何主观能动性,它们层层覆盖,形成了眼前的面貌,痕迹是时间的表现形式。”问题在于,是痕迹积累的最终效果还是积累过程的某一个层次,最终作用于李婧的抽象构成。这就有一个选择的问题,她是根据什么样的条件以这些痕迹作为她的抽象构成的基础。痕迹产生于偶然,选择就是刻意与理性吗?其实也不是,仍然是偶然的或无意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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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左云风景》,2017,布上丙烯,24cm x 18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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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2017,布上丙烯,30cm x 2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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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2017,布上丙烯,92cm x 73cm

在偶然的选择的背后,还有一个预成图式。预成图式是一个心理结构或图式,它不受意识所支配,由集体无意识和被遗忘的记忆所构成,当你在构造一个图像或形象时,预成图式会先天地决定你的构成方式。正如心理学的“情结”一样,一种无意识的纠结,作用于行为和思考,而偏离理性的轨道。如果是具象的艺术,预成图式会在心理上预先决定你的图像样式,有创造力的艺术家,总是要突破这种定势,创造出自己所预定的形象。但是,预成图式还有另外的意义,那就是预成图式的构成是和人的本质及自我相联系,集体无意识和被遗忘的记忆总是融入自我,当人在行为或思考的时候,潜在的自我就会就会以各种方式不自觉地显现出来。这种显现有可能反映了人的本质,也有可能干扰理性的设定。如果是作为艺术创造的活动,那就是预成图式的作用,图像心理的定势可能使图像的创造在固化的模式中,也可能使集体无意识的文化构成的心理图式突破理性的屏障,表现自我的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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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色板I》,2016,布上丙烯,22cm x 16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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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色板V》,2017,布上丙烯,146cm x 114cm

由此,我们来看李婧的作品,特别是她的“痕迹”。波洛克说过,形式有它自己的生命,艺术家只要行动,有生命力的形式就会在行动的过程中显现出来。这很像是说的李婧的艺术,不论是写生的对象,或调色板上的痕迹,或计算机的代码,都不是她再现的模仿的对象,她是在寻找心灵的对应。可以假定,她并不知道心理的图式是怎样的,那是在无意识的深处,只有通过外在的行为,设计与作画,使它显现为具体的形式,这个过程就是无意识的偶遇与选择。“痕迹”首先是外在于主体的,但却是引发构成的动机,痕迹本身不会成为构成的目的。痕迹是展开想象与创造的原点,从这个原点出发,身体随意地运动,痕迹也在“运动”,痕迹不断地扩展、变化和延续,自我的无意识的显现。关键在于停顿,也就是偶然的碰撞,无意识的显现与美的规律不期而遇,也就形成了李婧那样的画面。有表现的,有构成的,有恣意的线条,也有沉稳的抽象,有的色彩像大众文化的经验,有的颜色又似抒情的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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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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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色板》,2018,代码绘画,尺寸可变

李婧的这种抽象艺术的创作方法,可以称为“心灵的对应”。心灵、灵感、感悟,都是艺术创作的感性现象,李婧的不同就在于她不是一蹴而就地灵感显现,而是选择和漫游,直到无意识深处的自我真实地显现在形式上,才实现了心灵的对应。当然,每一次选择和偶遇并不都是“无缝对接”,它只是心灵或自我的某一角落,但这也足够了,自我的心理图式的构成本来就是复杂而丰富的,李婧做到的就是在多种条件下,运用多种手段,在某一方面实现成功的对接。因此,她的作品总是新鲜的、充满生气的。

原载于《世界美术》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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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英,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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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婧,1990年出生于大连,现工作生活于北京。201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获学士学位。2016年在法国南特美术学院学习。2017年在法国阿维尼翁艺术学院学习。201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获硕士学位。2019年至今博士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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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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