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波《山村的夜晚》布面油画 400x170cm 2019年

编者按：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华诞之际，从美术与时代的关系角度，回顾和总结文化和旅游部“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中央美术学院创研班为期两年的教学与创作实践，对于更好地认识、延续和发扬新中国成立以来形成的重大题材美术创作传统，以及有效地配合、推动国家重大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的开展和深化，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由中央美术学院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研究中心策划的“时代的使命”专辑，围绕创研班为期两年的教学与创作实践展开，以艺术家的创作实践展开丰富的问题视域与理论维度，旨在从学术层面对这种有机贯通“创作-研究”“研究-创作”两个层面的重大题材美术创作现象予以论述，是展示中国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独立研究和自我解释能力的学术实践。

《山村的夜晚》创作随笔

张义波

2017年下半年，文化和旅游部为准备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展览，组织“研创班”开展国家重大主题创作工作。11月底，学院通知我作为中央美院教师也可以申报选题，并和研创班同步参与创作活动。在这一时期，我一直在构思画一幅表现农村皮影戏题材的油画。我想，是否可以利用这个创作的机会把这个构思画出来呢？我仔细地研究了这次的选题，其中“保护文化遗产,传承民族文脉”的选题正好与皮影戏主题相契合,于是创作方向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环县，位于甘肃省东南部与陕西省交接的地方。这里塬峁沟梁纵横交错，具有黄土高原最典型的地貌特征，曾是匈奴、羌、戎、狄等民族交往及古老秦陇文化和多民族文化相互碰撞融合之地。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孕育诞生了“环县道情皮影”这一民族民间艺术。同时，这里也是国家最贫困的县镇之一。

2009年，一个偶然的机缘让我走进了环县这个身处黄土高原的皮影之乡，在窑洞里演出的场景，精致独特的皮影造型，抑扬婉转的唱腔和伴奏，仿佛把我带回到古老的文明之中，让我萌发了表现皮影戏的念头。此后，我又多次去搜集素材，拜访皮影大师，参观皮影制作，组织皮影戏班子在不同的场景中演出，更深入地了解皮影这一独特的艺术形式。近年来，我不断地在构想如何表现这一主题，它是把西方油画语言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但是一想到皮影戏演出时的光影效果，众多的人物场景，实在是太复杂，始终没有勇气动笔开始。但是，这个题材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悠。为了能把皮影戏画好，我就有计划地做一些准备工作，有意识地画一些多人物、大空间画面，积累一些创作经验。几年下来，我先后画了《丰收》《高原牧歌》《最美的歌-人民音乐家聂耳》《山高水长》等油画，之后又画了《民间皮影老艺人》《山里的妮子》，开始描绘皮影戏的内容。在画面的气息感觉、笔法和意味等方面进行试水，一步步地接近皮影戏的画面。

（图1）《山村的夜晚》创作草图一

因为我对这一题材思考的时间很长了，对画面也有比较清晰的构思，所以第一稿草图的画面感就较强（图1）。画面采用全景式构图，横向比较长，中心位置是表演皮影的老艺人,用幕布把画面左右两部分空间分开：左半部分是看皮影戏的人们，右半部分为演皮影戏的艺人，观众以环形组合的方式围拢在戏班子周围，分为前、中、后三层。背景为窑洞，整个画面以演皮影的油灯作为主光源，逐渐向四周发散，使画面中人物处于忽明忽暗之中，由此渲染出夜晚的气氛。尽管表现的是隆冬季节，但画面的暖色调，更突出了人们看戏时的热闹场景。在第一次草图评审会上，专家评委很认同我这一选题，我的草图作品获得了顺利通过。同时，与会的评审专家也对我的草图提出了许多非常好的意见和建议，比如看戏的情景要更加热烈，演员和观众应该更入戏，明暗主次关系要更清晰，每一个人物的状态应该有区别，如何更好体现时代特点，等等。

（图2）《山村的夜晚》创作草图二

结合评审专家的反馈意见，我开始认真地思考如何使画面得到全面的提升。这个攻坚阶段是最难的，也是我收获最多的一个阶段。在这段时间，我得到了靳尚谊先生、詹建俊先生、范迪安院长、高洪书记、王少军书记、殷双喜先生等老师的具体指导和建议。特别是我的老师靳尚谊先生几次就画面专门给我讲创作问题，让我对油画创作和艺术问题有了更加深入的思考。在这期间，我查阅了有关皮影戏的大量资料，把这几年所拍摄的图像反复拣选。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终于形成了第二稿。第二稿在原来的构图基础上，对人物动态和组合做了非常大的调整（图2），使艺人和观众都生动起来了，气氛更浓郁。演和看形成了一个整体，画面视觉冲击力更强烈了。

画面中心增加了一个向前探身、透过幕布观看表演的红衣女孩，使画面左右两边通过这个孩子很自然地衔接在了一起。人物形态各有不同，艺人完全沉浸在表演之中。观众有聚精会神看的，有充满好奇的，有录制视频的，有用手机与场外的人互动的，有开怀大笑的，还有聚在一起聊家常的，就像一个小社会。大家因皮影戏聚在一起，又做着各自感兴趣的事。在画面的构成里，我有意识地增加了一些元素：三缕烟（油灯的烟、窑洞烟囱冒出的烟、抽烟点火时的烟），四处光（油灯的光、窑洞的光、手机的光和打火机的光），四块红色（从最左边到最右边：小女孩、成年人和老年人的头巾衣服）。这些元素各有不同，又相互呼应，它们形成一条暗线，相互交织把画面串在一起。

后来在绘制油画时，我又在窗台上放了一个接收卫星电视信号的大锅。窑洞里发出的日光灯以及可以想象到的电视和烟囱冒出的烟，使屋内与院外形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屋内的温暖和外面的寒冷，正在表演的是有千年历史的传统文艺样式，屋内接收的是现代文明信息。那位站在屋后边发信息的女子，让人感受到一个手机就把现场和外部世界零距离拉到一起，等等。画面里这些信息都大大地增强了时代特征，也把传统与现代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一代代不断繁衍更替，使传统文脉得以很好地传承与发展。在画面左下角，我增加了一个抱着的孩子，他头转向画外，画面里的情景似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完全被吸引在另一个场景之中。孩子手里拿着一个奥特曼玩具，也与画面里的文化产生了强烈的碰撞，起到了很好的象征作用。

第二稿在评审中得到了专家们的充分肯定，并对这幅画的完成给予了期待。2018年9月在上海浦东，我有幸和全山石先生在一起，又当面请教了创作的问题，先生给了我很具体的指导。尚辉先生在几次创作专题讲座中都点评到这幅草图，范迪安院长也对我指示说：“一定要努力把这幅画创作好，力争成为这个时代的一幅精品力作，这才是主题创作应该达到的高度。”

在这个期间，我还为中国国家博物馆和“香港牵动我的心”大型展览，先后完成了两幅主题创作，进一步增强了自己的创作能力和认知。

2019年元旦，我开始集中精力绘制皮影戏这幅油画，用了4个月时间完成了这一创作，最后确定名称为《山村的夜晚》。因为前期准备工作很充分，所以在绘制过程中更多的是考虑油画语言和艺术表现问题。中间没有出现什么反复，从而使绘制过程保持了连续性和同一状态。从最初的一个想法，到现在把它画出来，前后经历了10年时间。在这幅画的绘制过程中，我把这些年的思考和积累做了个集中的展现，同时又带来了新的思考，主题创作里的故事性、情节性都是必不可少的。但它不同于连环画，更不是图解式看图说话，也不是宣传画，是透过情节表现主题背后的精神内涵。它是有感而发的，通过画面的内容传达作者自身对于人生的解读、生活的感悟和对于具体事件的态度，包括形象的处理、环境的挑选、气氛的渲染以及与时代的关联等等，都有待深入挖掘下去。

特别是靳先生，对于我对创作规律的研究与实践给予了充分肯定。他多次指出，作为一个画家，不能仅仅在画室中满足于自己那点小趣味，只有走进社会、关注社会问题，与社会产生关系，创作出的作品才真正具有价值和意义。我想，这也是对自己提出的更高要求和期待吧！通过这一系列的创作，让我切身地感受到艺术作品给社会所产生的影响和发挥的作用。这一独特方式是其他任何方式所不能取代的，也激发自己以此为起点，不断地努力，去力争画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以回报母校和社会。

最后，再一次感谢靳尚谊先生、詹建俊先生、全山石先生、范迪安院长和诸迪司长等老师和领导的多次辅导和建议，使我能较为顺利地把这一创作完成好，也实现了我10年来的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