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号·专栏 | 何光锐:“荷尔蒙艺术”与“去荷尔蒙艺术”
2021-04-03 12:16:43 何光锐
忽然有个想法,艺术是否可以有另外一种划分的方式——
一类是“荷尔蒙艺术”,另一类是“去荷尔蒙艺术”。
以前,总是对艺术领域的两个现象百思不得其解:
流行乐坛一拨又一拨能够写情歌、唱情歌的明星,一度创作出那么动人的歌曲,为什么到了四五十岁以后就再写不出来、唱不出来了?
按理说,技巧、手法,以及对音乐的理解不是与年俱增吗?
还有,那么多曾经颇有才情的当代书法家,过了五十来岁,当你猛地看到他的新作时,竟然变得面目可憎,如此“垮塌式”的退步,令人讶然失色。
搞艺术,都是需要才情的。但才情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江郎”,为什么有一天会“才尽”?
哲人说,尽心则知性,尽性则知天。
但艺术,是处于情欲与心性之间的事儿。
有一类艺术,建立在感官刺激之上,在创作中抒发自我的情欲,也通过作品撩拨别人的情欲。
“才情”一词,已经提示了才华与情欲的关联。而情欲,则以荷尔蒙作为基础。
电影《一步之遥》剧照
电影《一步之遥》有一句很妙的台词:“什么是爱,爱不过是荷尔蒙一分钟的荡漾”。
荷尔蒙终归由释放而枯竭,那么,艺术是否也要随之凋萎?
当然,还有一类艺术,是以调节与升华情欲为“抓手”,而以“明心见性”、“澄怀观道”为号召的。
中国传统艺术,向来具有“反情欲”的倾向,不论诗歌还是书画,一律提倡“平淡”、“萧疏”、“冷逸”、“静穆”、“简远”,批判“酒肉气”、“烟火气“,”闺阁气“、“风尘气”、”纵横气“。
试想一下,“酒肉气”、“烟火气“,”闺阁气“、“风尘气”、”纵横气“这一系列”气“的背后,不就是情和欲么?而所谓的”淡“、”疏“、”冷“、”静“、”远“,不就是”消解“了内心的骚动么?
倪云林的山水,萧疏简逸到了极致,应该算是“去荷尔蒙艺术”的一个典范吧?
孔子像
孔子他老人家一辈子痛恨那靡靡之音的“郑声”,又说自己听到《韶》这首乐曲,“三月不知肉味”。虽然我们今天听不到《韶》,但可以通过逻辑推理,知道它一定属于“去荷尔蒙“的艺术。
只不过中国艺术对情欲的”消解“,并非简单的克制与平抑,而是一种超越与安顿。艺术的历程,也并非起始于荷尔蒙式微之时,而是将艺术从情欲的一端,拉向心性的深处,作为自我完成的一个实现途径。
中国艺术重在心性开发,所以但凡大成常在晚年。西方艺术重在感官刺激,所以才情喷发多在青壮。
当一个艺术家情欲炽烈之时,在“荷尔蒙”的催化下,其“精确度”、“爆发力”、“灵敏性”都处于峰值,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用身体在创作”。那么,当“荷尔蒙助推器”逐节脱落之后,艺术的“火箭”如何继续升空?
西方艺术强调个性与激情,所以“情欲”之解放犹如水之就下,“沛然莫之能御”。中国艺术讲求含蓄内敛、朴素真淳,所以其高级阶段,却要“驾”情欲而上之,如庄子所言,由“心斋”、“坐忘”进而达于“逍遥游”的境界。
然而不可就此得出结论,西方艺术是“荷尔蒙艺术”,中国艺术是“去荷尔蒙艺术”。艺术倾向不同,人性则相去几希。
“荷尔蒙艺术”与“去荷尔蒙艺术”,只是对艺术现象的一种权宜描述。艺术的功用、创作、鉴赏与受众,自有不同的层次分野,“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各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落实到具体的艺术家,则端在乎个人之趣舍。
莫兰迪《静物》
布面油画,26.4×70.9厘米,1953 -1954
莫兰迪“性冷淡风“的油画在西方照样受到推崇。马蒂斯谈论创作时说,不应使自己的手“有片刻瞬间俘获我的感情”。巴赫的许多音乐似乎“淡乎其无味”,却每令人“叩之而不竭,炙之而愈出”。
欲、情、心、性,都是“人”的组成部分,只不过有表里浅深的差别。"外层"的情欲一旦由展开而萎谢,作为“内核”的心性则日益呈露,其美丑高下无可遮蔽。
那些年轻时写得潇洒灵活,到一定年龄变为枯硬丑陋的书法家,包括所有“用身体创作”的艺术家们,要想迈过艺术上的“中年危机”,不妨好好琢磨一下黄庭坚的那句名言——“三日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
当“荷尔蒙”所剩无几时,你究竟要依赖什么呢?
(责任编辑: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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