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近年常自我反思：既有现实下，女性真实的生活应是什么？认真想想，其实没有标准答案，因为每个人都不应从他者眼里看见自己。为此，艺术头条和浙江美术馆携手，拟通过一些独立且有温度的个案，呈现鲜活的艺术“痕迹”。或许，能让困在性别或身份中的你我获得片刻挣脱的勇气。

这篇，是关于施慧。

无论是青年时一战成名或对材料文化性及生命体察的持续关注，亦或年逾甲子后的沉醉艺旅，她对自己的艺术信心从未改变。

2021年，成功闯过人生大关的施慧状态愈佳。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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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之“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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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韧”字，是理解施慧的关键。

这个单字，既有坚韧之力，亦含柔韧之性，如一镜两面，互为支撑，展露了一位艺术家优秀的丰富性。在施慧的许多作品中，这份“韧”的体现是温暖与亲切的，从未冰冷或高傲。柔而不折独显秉性顽强，乃水深流缓矣。同时，她的很多创作方式天然或本能性地与女性的生活方式有关，此天生敏感的秉性与生命大感的关怀可谓人类韧性的精准体现。

施慧与作品《结》

但若仅据此来看施慧，是不足与浅薄的。

她身上最颤动人心，是超越性别之思后对人性和文脉的深深思虑。当艺术家将“韧”倾于创作，人类在漫长生活中坚持忍耐持续前行之旅也就藉此反映出来：那些弥足珍贵的亲情，孩提时充满乐趣的乡土记忆，纯朴又特立独行的人文理念等，调和着顽强的韧劲、百折的韧性和坚韧的毅力，使东方审美趣味和西方理性思维融合得越来越紧密，至达最终平衡。

故范景中曾如此评价：“她运用澄明和清澈的艺术语言表达了一种秩序，甚至使那些热烈而华丽的自然也带有一种明朗的色调，它是细腻的、纯真的、丰富的、有序的，它强调了我们天性中的爱好简朴之心，在迷人的纸质和纤弱的绳线中表明了自己是一个现代的朴素诗人。”

“不得不注意到性别在施慧艺术中的影响。对于纤维和空间的关系，女性有一种天然的把握方式。”杭间在《“纤维”和思想——看施慧作品的一个角度》一文中也提及这点，但他更注意到施慧对性别的超越：“但很快她就从生物性形态中摆脱出来，而向着艺术家意志的方向‘生长'，她的作品有极其强烈的空间意识，她通过‘生长'把握空间，并形成干预自然又与自然和谐的‘场'”，这是当代艺术家中极为少见的。”

施慧 本草纲目·1  360 cm（H）× 145 cm × 48 cm × 6  综合材料 纸浆 钢管  2009—2010

施慧 悬础  300 cm（H）× 800 cm × 800 cm  综合材料 纸浆  2009—2010

故而，施慧的创作多是对健康、朴素和纯净之感的表达，可在拥有沉静外在之际更具广袤质地。在她眼里，生活是丰富的，有贫穷、艰难、悲凉，同时又和谐、温馨、充满诗意。这种深厚、天赋的人性随着精神的发育成熟化作艺术创作的无限动力。

同时，她对自己坚信的理想始终保持热忱的信念。作为一位当代艺术家，施慧的学术底色厚而不涩，惯于朴实地回望传统而非急功近利地“挪用”。几十余年间，她借力“纤维”思想拓展自己的艺术轨迹，脉络清晰且节节提升。其性虽柔，却果敢独断，才华横溢里丰沛人性和坚毅底色早早显露，强烈而清晰的洞察力静默生发，对人性境遇深切的关注和骨子里东方审美的敏锐度自然贯穿，故能融东方诗兴、禅意、自然于一体。

施慧  假的山—— 一个不同的文化情景中的视觉思考 512cm（H）×240cm×188cm / 250cm（H）×145cm×105cm / 220cm（H）×140cm×86cm  镀锌铁丝网 纸浆 防水剂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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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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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籍浙江东阳的施慧1955年在上海出生，其父是杭州国立艺专（现中国美术学院）应用美术系毕业的设计师，祖父乃上海中华艺术大学科班出身的国画家。“祖父经常一手抱着我，一手在洁白的宣纸上点画着他的山水和花鸟。”

美好的童年记忆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只不过时代浪潮总会随时掀起骇浪。1968年，全国掀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潮，13岁的施慧随母下放到江西农村，落脚在一个只有28户人家的小村庄。

“我去了离家两站火车路程的老县城中学读书，每周回家就在山坡、田间行走，在有牛儿吃着草的坡地上休憩，将小草视为同病相怜的对象。⋯⋯帮助母亲在后山的松林里拾松果、捡干枝。虽然条件艰苦，但大自然清新的气息，灶台柴炊的味道，山野烧荒的熏烟，松林、竹林、田埂、山冈在我年少的记忆中被那样强烈地保留了下来。也许从那时起，我就习惯于把情感和这些无声的花草树木融合在一起。”

施慧   结 300 cm（H）× 1000 cm × 1000 cm 棉线 宣纸 纸浆 木 1994－1998

施慧  巢  高 60cm，直径 100cm / 80cm / 75cm  竹篾 棉线 宣纸纸浆  1992－1993

这些细腻的文字间，处处透露着一位十几岁少女对生活细节的敏感把控。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施慧一待就是6年。从13岁到19岁，正是一个独立的人重要的人生观成型期。因此，山野森林的气息环境带来的心理体验陆续出现在她后续的艺术创作中，材料与手法也愈发蕴含大自然气息。

1978年，她抓住高考制度恢复的机遇考入父亲曾就读的母校，1982年获得染织专业学士学位。

人生转折发生在1986年。那年，她与万曼（马林·瓦尔班诺夫）相遇。“这一年中的经历，改变了我的艺术道路，我找到了可以为之付出一生的艺术追求和人生理想。”

这位曾参与20世纪70年代欧洲现代壁挂艺术变革的资深艺术家带来的现代纤维艺术和20世纪西方当代艺术的启示彻底征服了她。从此，施慧全身心投入其中。虽跟随万曼的时间不足三年，但敏感且勤奋的她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把握了这类艺术形式，也对软雕塑有了较深理解。之后，她的人生便似开了挂。1987年作品《寿》（合作）参加瑞士洛桑“第十三届国际壁挂双年展”，实现了中国当代壁挂艺术走向世界零的突破。一路前行的她携裹着自己的艺术信念注重视纤维为一种眼光，以独到的东方底蕴参加国内外众多展览及学术交流活动，而自2013年起三届“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的成功举办和2015年纤维艺术系在中国美术学院的成立，更从不同维度助力其成为中国当代纤维艺术的灵魂人物。

第二届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现场

第三届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现场

当下，抛除繁杂琐事的她再获时光大礼，得以重归对材料文化性与生命意义的深度体察。而此时她对人生和生活的理解，亦悄悄有了些许更为温情却力感十足的表露。

注：以下文字源自艺术头条与施慧的对谈，择优而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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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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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定义2020年是女性意识的觉醒之年，您怎么看？

我自己是没这个感觉，但生活中有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思虑。

从性别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女权主义”在中国不明显，因为我们一解放就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但作为一种女性方式，我觉得是有存在性的。也就是说，很多女性艺术家没有女权意识，但是会有一种适合自己的行为方式，这可能从小跟家庭或者传统有一定关系。1995年，世界妇女大会在北京召开，那段时间美术界对女性艺术开始有所关注，如廖雯策划主持的《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女性方式展》，这种展览在那个时期可能激发了一些女性艺术家个体的自我觉醒。

从个人而言，我其实也相对较多地运用了某种女性方式，这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做手工，80年代又师从万曼先生，自己的爱好和他带来的这条艺术创作道路或方法恰好吻合。

所以，不能简单地认为女性方式是某种特定手法，男性艺术家就不能用，它是相对存在的。其实，艺术家就是艺术家，特意加上“女性”二字可能没太大必要。

面对生活和创作，年轻艺术家会有一些困惑。您对她们的建议是？

一是坚持，二是不要犹豫。

“坚持”这两个字很重要。如我的作品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投入其中，不是投机取巧可以完成的。这次在浙江美术馆展出的《结》就是如此，作品上的每根线都是我亲手拉制。实打实的付出和努力观众一眼就能看透。

同时，或许很多人做事前会习惯性计算，害怕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算来算去就不敢做了。其实，任何事情都不会白做，它们都是经历和积累，可能今天没有显露，但它在某个时间点会突然流露出来。

所以，不要犹豫。

年龄带给您的感受是？

我今年66了。

年龄的增长不可避免，但相应会带来社会积累和人生阅历的增加，考虑的问题会不一样，带来的身心变化也会发生变化，这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每个人处在不同的社会位置，就需要从相应角度考虑不同的问题。我退休之后会更大程度地回归自我，这是我感觉比较快乐的事情，艺术创作的选择余地也就更大了。

现在也开始做一些作品，有时候会有点偷着乐的状态，觉得时间又回来了，因为创作需要连续性，以前工作时这样的机会比较少，事务性工作很多，自己的时间相对就少。现在，尤其是过年前后这段时间，我就觉得做点东西很开心舒服，这种状态很好。

所以，不同年纪带来的感受不同，不同阶段做不同的事，有不同的取舍关系。

最新创作有哪些？

我一直都在思索中国文化在当下的再延续及转型等问题，近期主要聚焦在文字方面。这似乎与我1987年的作品《寿》（合作）存在某种内在的关联，有时候，迈出的第一步非常重要。

《寿》体量很大，有5.6米高，4米宽。当年万曼先生提出这个体量时我们都有点懵，因为刚学编织才几个月，这么大的作品怎么落地？但最后就真的在创作过程中实现了，人对一件艺术作品的尺度感，这很重要，从此以后我不再害怕做大尺寸作品。

现在，可能是体力原因，会觉得体量稍微小一点也挺好。

万曼先生对您的影响很大，但他实际在您身边的时间并不久。

准确来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三年。

他打开的这个纤维世界是我原先从未想象过的，我一下子找到了跟自己兴趣共鸣的地方，就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事情，所以一直坚持下来，这份热忱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和万曼一起工作的日子（右一：施慧 右二：万曼）

他对我最重要的影响就是“做”。万曼先生的性格是说得少做得多，不喜欢夸夸其谈或作秀，非常质朴。我17岁父亲就走了，万曼先生在我心中似乎就替代了父亲的位置，虽然我们私下并没有那么亲密。

人生遇到哪些人很关键，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家庭给予您的最重要支撑是什么？

我的祖父和父亲都从事美术，从小耳濡目染的血缘影响其实很重要。成家以后，先生对我一直很支持。我跟万曼先生一起工作时经常晚上要加班，没有他的支持可能也很难顺利进行。创作方面，遇到犹豫之处，他会给予肯定信息，让我坚定自己的想法。虽然我们关注的角度不一样，但两个人的交流很多。从80年代走到今天，很感谢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鼓励和支持我。

施慧与许江（左）

现在我是外婆了，两个小生命带来的快乐是无比的。虽然因为身体原因照顾他们较少，但我觉得很幸福。

艺术家简介

施慧｜Shi Hui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艺术家

万曼壁挂研究所主任

主要艺术活动

1987

第 13 届瑞士洛桑国际壁挂双年展,洛桑州立博物馆,洛桑

1992

首届当代青年雕塑家邀请展,中国美术学院,杭州

1993

首届亚太地区当代艺术三年展,昆士兰美术馆,布里斯班

1995

从意识形态出走:中国新艺术展,汉堡国际青年艺术中心,汉堡

1998

“半边天”中国现代女性艺术家展览,波恩妇女艺术博物馆,波恩

1999

世纪之门:1979—1999 中国现代艺术邀请展,成都现代艺术馆, 成都

2000

海上·上海 ——2000 上海双年展,上海美术馆,上海

中国当代雕塑邀请展,青岛雕塑艺术馆,青岛

2001

“生活在此时——二十九位中国当代艺术家”展,柏林国家美术馆,柏林

2002

“OPEN2002”国际雕塑与装置展,威尼斯利多岛,威尼斯

首届广州当代艺术三年展“重新解读:中国实验艺术十年”,广东美术馆,广州

2003

间 —— 中国当代艺术展,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巴黎

首届中国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中国美术馆,北京

2004

“龙族之梦”中国当代艺术展,爱尔兰现代美术馆,都柏林

2005

“形而上2005——黑与白”抽象艺术展,上海美术馆,上海

 第二届成都双年展,成都现代艺术馆,成都

2007

“什么是物派?”展,东京画廊,北京

马爹利非凡艺术人物颁奖展,中国美术馆,北京

2008

活的中国园林:从幻象到现实,德累斯顿皮尔内茨宫,德累斯顿

“中国姿态”首届中国雕塑大展,厦门

我们的未来:尤伦斯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展,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北京

2010

改造历史:2000—2009 年的中国新艺术,国家会议中心,北京

中国性 —— 当代艺术研究文献展,苏州本色当代美术馆,苏州

2012

国博百年·中国雕塑百年作品展,中国国家博物馆,北京

中国芜湖第二届刘开渠雕塑大展,芜湖

2013

精神绽放 —— 许江·施慧艺术展,科布伦茨路德维希博物馆, 科布伦茨

与时代同行 —— 中国美术馆 50 年馆藏作品大展,中国美术馆,杭州

2014

“迷途 —— 时间·空间·织毯”展,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

第十二届全国美术作品展(实验艺术展),今日美术馆,北京

广东当代艺术中心启动暨“8+1 实验艺术的方案”展览,广东当代艺术中心,广州

2015

“China8”大型中国当代艺术展览,杜塞尔多夫/杜伊斯堡/埃森/哈根/马尔/米尔海姆/雷克林豪森/格尔森基尔欣

民间的力量,民生现代美术馆,北京

化生 —— 中国当代艺术展,蒙斯

时空书写:抽象艺术在中国,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

2016

“吴语·方言”上海艺术家作品邀请展,中华艺术宫,上海

新丝路、新起点 —— 首届“金乌之梦”国际户外雕塑邀请展,雕塑学会主办,义乌

2017

“文明的回响·第二部:中华匠作”展,太庙艺术馆,北京

互渗共生:中国当代艺术的本土化实践,上海油画雕塑院,上海

2018

中国美术学院 90 周年校庆展,中国美术馆,北京

2019

时间开始了 ——2019 乌镇当代艺术邀请展,乌镇

“纸上谈缤”艺术展,浙江美术馆,杭州

画屏:传统与未来,苏州博物馆,苏州

个展

1995 学院中的女艺术家 —— 施慧作品展,中国美术学院,杭州

2001 天与地 —— 对中国的两种视觉展,芝加哥哥伦比亚学院画廊,芝加哥

2006 游影浮墙 —— 施慧作品展,汉堡 HHLA 展览中心,汉堡

2013 质物素心 —— 施慧艺术展,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杭州

注：本文主标题“她世纪”由策展人刘颖创立，经协商后在此借用，特表感谢。

文中图片除标注来源外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