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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朝阳专访:艺术的表现形式应该更开放,更自由、更精准

2021-07-29 09:21:35 刘鹏飞 

导言:

2021年1月30日,龙美术馆(西岸馆)开幕尹朝阳个展《浩瀚史》,展览规模宏大,展出包括油画、水墨、版画及雕塑等材质在内的四十余件作品,巨大的空间、强烈的色彩撞击、多样化的媒介表达、宽广的心灵风景、深沉的精神世界,无不为后疫情时代的观众带来视觉与心灵的震撼。尹朝阳作为中国70后当代艺术家之一,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凭借描绘青春感伤与现实系列得到了业界广泛的认可。之后他开始嵩山十年的山水创作历程,与传统“肉搏”的十年中,他没有拘泥于古法,也非凭空想象,而是在西方与东方这两大文化体系中融合涤荡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独特艺术风格。尹朝阳是一位永不止步的艺术家,本次展览既可以看作十年山水集大成展,又可以看作全新题材与系列的开启。近日,艺术中国记者就本次展览对尹朝阳做了独家专访。

开幕式现场 图片来源:027art

艺术中国:上海龙美术馆《浩瀚史》展览规模很大,不仅媒介形态丰富,展览中也有几张巨幅作品,这次展览是怎样酝酿准备的?

尹朝阳:这次展览手段上和之前有点不同,我在两三年前就开始准备,有各种媒介和题材,我一开始就决定做一个综合性展览,实际上是反映我目前阶段的一个状态,有油画、水墨、版画、雕塑...大展厅需要大画,之前已经有一些作品了,《浩瀚史》那张水墨画是专门为这个展览的大空间准备的。我的作品跟传统作品不太一样,我是连拓带画,在嵩山我翻印了一些石头,在展厅左边挂着,这里边所有的元素都来于一个地方,是从一个东西里生发出来,用不同的手段来解决。

《浩瀚史》,纸本水墨,495×195cm×7,2020年 ©尹朝阳

艺术中国:这次展览中水墨作品《浩瀚史》非常引人注目,您能谈下这幅作品的创作感受吗?

尹朝阳:这件作品尺度比较大,很刺激。尺幅大的作品,对你的控制力和能力要求比较高,这件作品基本上还算流畅,一气呵成。我对水墨这种材料的回应,包括这个题材进行了差不多十年,这十年要了解一些传统的题材,包括它的材料,这也是一个结果。因为中国人都有在纸上画画的冲动。实际上我用的就是水墨的基本材料,我没有在材料上有更多的苛求,就是直接,用最司空见惯的手段。我希望在这里呈现一个新的方法,这种方法能产生一个不同的结果,另外就是处理的方式我希望和传统拉开距离。

艺术中国:这幅画除了令人惊艳的色彩之外,还有哪些和传统水墨不同的点?

尹朝阳:空间。另外这里边的色彩关系也更为复杂。

尹朝阳在工作室作画©尹朝阳

艺术中国:这样大尺幅作品,您创作前是否做好详细准备,还是现场随机调整变化?

尹朝阳:这张画用七张两丈的纸拼接起来,差不多14米长,约6米高。我之前会安排一个简单图形,这个过程中你还要随时做调整。在哪个不够强的地方,随时要补救。画的时候是先从中间两张开始,画完后就一张张铺到地上再开始调整,托好后上墙又调整一次。

艺术中国:这张水墨和油画山水系列相比较,有很透气的感觉。

尹朝阳:因为这是材料决定的,每一种材料有它自身的特质,你对它的感受,还有和你当时处理这个题材本身有关系。

《夕照蓝山》,布面油画,180x220cm,2020年©尹朝阳

艺术中国:您从事嵩山系列已经十年时间,您觉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尹朝阳:你就是要看最好的东西。从古代开始,你的眼睛会变得越来越挑剔,那种一般的随时会过去。到一定时间就会成为下意识。古人在做画时也有他的点,每个点都有成立的价值,你作为一个视觉艺术家来说,你会养成一种习惯,所有的经验都会成为下意识。

有一点是特别明确的,你肯定要做一个前人没有的,你对它越了解,就是为了要特别熟悉它。那就是我不能再这样做了。我吸收好的东西,整个的气质,到后面是为了推导出一个新的结果。

《丹崖玉树》,纸本水墨,495×195cm×2,2020年 ©尹朝阳

艺术中国:中国古人往往用黑白水墨的方式,而当代人的绘画用色往往是西方色彩体系,您面对这两种方式是如何协调建构的?

尹朝阳:我觉得水墨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我认为该打破都打破了,不存在不可以做的。不做除非是因为你在意识上为了彰显这种限制本身。现在一切皆可为。另外我前面尝试过很单纯的用墨,17年在嵩山时就用过,而这次是基于一个比较大的挑战。基于我这两年的一个考虑。虽然我受过色彩训练,比如印象派之后的学院色彩训练。整个现代主义时期的大师已经做出了很多很牛逼的色彩成果,这些都可以拿来所用。

我有一个阶段特别喜欢看宋代以前的作品,所谓重彩的感觉。另外我感兴趣的还有中国画的颜料,它整个的排列系统和西方的色彩系统不一样。这是非常吸引我的地方,我对这些色彩本身也感兴趣。比如花青、胭脂、朱砂、石绿、石青、头绿、二绿、三绿、生赭,这种颜色的名字和它呈现出的色彩本身,实际上直接导向的是中国传统系统,我觉得它有某种中国人的习惯在里面。

尹朝阳在户外作画©尹朝阳

艺术中国:您能再深入谈一谈吗?

尹朝阳:当时我画水墨的时候,我基本上用的是纯色,完全是靠控制,控制它的明度、它的力量、水的大小来做水墨。同样的东西到了不同人的手里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我相信一般人不会用这么鲜艳的颜色。国画里的那种鲜艳还是一个固有色的概念,实际上一个山水画或花鸟画所体现出的是一个空间的感觉,或者像古人讲的是一个宇宙观。

艺术中国:您认为宋以前的绘画色彩对您影响更大,主要指哪个阶段?

尹朝阳:那个时期我们能看到的主要是敦煌的壁画,在敦煌的壁画里有非常多其他的色彩,包括后边时间的因素在这里,我希望能从中国色彩系统里边找出一个变化来。或者这个材料本身的限制,你就要用这个东西导致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黄山谷》,180x280cm,布面油画,2019©尹朝阳
《江景》,布面油画,46×53cm,2019年©尹朝阳
《夏山》,布面油画,385x220cm,2020年©尹朝阳

艺术中国:近年来您以油画表现的山水题材呈现出非常多样化的形态,比如《黄山谷》《嵩山谷》有很结实的团块感;《江景》《秋景》有很流畅的书写感;而《夏山》《秋山》较之前又松弛了一些。

尹朝阳:《夏山》《秋山》基本是戴着手套画的,需要一气呵成。对于每张画我还是希望有一个不同的点出来,在面对不同点的时候,我会尝试用不同方法,包括色调。

艺术中国:古人的山水画可能有某种逃避现实的状态,但在您的山水系列中,能明显感觉出内心的状态、情绪起伏,这是否是您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不同之处?

尹朝阳:结果应该是。我觉得还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古人画山水,即使他在现实中灾难深重,但在当时的教化中,山水画是一种寄托。而且中国传统山水画一直在一个范式中,给古人活动的空间很有限,只能在笔触、笔墨和画面整个组合结构上做一些处理。每个时代只有天才人物的出现,或社会大的变革才会出现面貌大的改变。

从现在回头看,没必要再遵循这种法则,即使遵循这种法则也没毛病。这里一个是传承,一个是创新,这两者都不违和。现代人仅仅遵循就捆住了自己手脚也没必要。

《浩瀚史-极昼》,布面油画,300x1100cm,2020年 ©尹朝阳

艺术中国:您说过这个展览是在两三个月时间内准备出来的,主要的工作集中在哪里?

尹朝阳:主要是《浩瀚史》和另外那种大的油画《极昼》,这两张画就工作了三个月。

艺术中国:《极昼》是不是延续了《惊雷》那样大场景多人物的图示类型?

尹朝阳:我是从16年开始大场景的画,差不多每年一张。我想趁着体力还好的时候,处理一些大画,由此积累了很多经验。从今年开始我又要回到人物题材上。

实际上在嵩山系列后期,我开始把人加进去,我觉得积累的养分够了。这里边实际上有好多东西,这种大型的绘画,这种大的场面也是对你这个阶段的一个梳理和承载,这个阶段也是对整个世界的一个看法,这个能力放在那儿了,实际是一目了然的。

艺术中国:在您之前的访谈中,多次谈到了塞尚,您觉得塞尚对您的影响在哪些方面?

尹朝阳:塞尚对我的影响主要是对待艺术的一种方式,另外他在处理这种空间和色彩,这种处理画面的方式对我影响更大一些,但真正到现场的时候,你肯定还是要做你自己。

《浩瀚史-极昼》局部图 ©尹朝阳

艺术中国:嵩山系列十年之后,您再画人物题材时会有怎样的感觉?

尹朝阳:我前面说过一句话,把人当风景画,把风景当人画,实际上这两个事,我认为是一致的。早期的《青春远去》《神话》也好,那时候出发点就是特别单纯,我就要表达这个东西。拿现在的画跟十年前的人物画相比它们已经变了,可能气质变了,在同样的趣味中,它变得更像现在这个阶段了,它还是往前发展了。嵩山那张大画是我在嵩山找的模特拍的照片,我来组合这些人,在画的时候就会有当下的这种气质。你不可能再回到《青春远去》的那时期了,我觉得现在阶段的画相对更内敛一些,其实它的爆发力是隐藏在形象下边。

艺术中国:您的作品体现出对现实非常敏锐的感受,但又并不直接反映现实题材,您对现实表达持什么样的态度?

尹朝阳:没有人活在真空里,活在桃花源里,但有一点,我不会画事件。我不是一个现实主义画家,我觉得用绘画描绘一个事件,就像用文言文去报道一个突发的新闻一样,非常不恰当。因为它有更合适的手段,我更愿意画这个事件的灵魂。

嵩骨,玻璃钢着色,2020,450x300x50cm,尹朝阳 ©尹朝阳

艺术中国:展览中有很多“转印的石头”,比如《松骨》《红》《蓝》,据说制作过程非常复杂,包括反复的洗、刷、染,这是否强调了一种时间感?

尹朝阳:我没有特意强调时间感,最终还是要看结果是不是成立。

《殇1》,尹朝阳,105x45x60cm,2018年,青石©尹朝阳

艺术中国:还有《殇》,这尊古朴石雕呈现的巨大弧线令人心头一颤,当时怎么想到这个造型?

尹朝阳:那些东西就是古董的废料,高古的石刻。我喜欢逛旧货市场,你会看到遍地都是这些东西,那东西就仍在那儿,完全就是废料。当时想你怎么赋予它一个新的形态,怎么把它救活。你对它的态度决定了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问题。这也是我想了很长时间的一个结果。做的时候很简单,我希望就是一下,就像上去一刀,要有一个特别爽利的、干净利索的一个弧形。其他的都没动,就要这一下,这一下就把这东西唤醒了。

《异形》,木头、铁、沥青,115x100x188cm,2019©尹朝阳

艺术中国:同为《异型》两尊雕塑采用了不同的材质,又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效果。

尹朝阳:《异形》很直接,把这组作品放进去,会增加展览的丰富性。我希望给自己一个提醒,我始终是一个开放的状态。包括做这个雕塑本身和绘画是并行的。两者在互相影响,它和平面艺术又是不一样的。当然它们会有一种共同的气质,是整个体系里不同的侧面。《异形》代表了一种挣扎,代表了不同阶段的感受。

《冷泉》,布面油画,130x130cm,2020年 ©尹朝阳

艺术中国:我看过徐聚一的《尹朝阳访谈录》,感觉您是一个特别擅于学习的艺术家,您能谈谈这方面的感受吗?

尹朝阳:我觉得任何一个学艺术的人都有这样一个过程,我在那本书里谈到了很多大师,谈的非常具体。你要有一个自己学习的习惯,不仅是西方大师,还有中国的大师,我觉得这些课都需要一关一关过。现在也一样。有时候看待这些,实际上是返回来逐渐在做一种印证,因为路基本上是差不多的。你到某一个阶段你需要解决某方面的问题,你需要有一个很清晰的东西。

除了学本身,还要有鉴别力。真正好的的东西就那么多,艺术史对艺术家往往有很多溢美之词,你应该把这种名气打掉,还原到最基本的画面本身。

我觉得到现在为止,我的方法也不是先预设一个目标,我宁可先把这些东西搁置,我希望在每一次工作的时候,听凭当时直觉的诉求来创作的,而不是开始要怎样。当然你在寻找自己的风格,到现在为止我也觉得不是硬把自己逼成那样的,是这个画面一点点推着你走。

《膨胀》,花岗岩,48x44x46cm,2008 ©尹朝阳

艺术中国:就题材上来看,您在国油版雕等传统媒介上均有涉及,但您很少触及技术和多媒体方面,这对您来说,是不是一种边界?

尹朝阳:首先那些不是我喜欢的,另外我不喜欢跟风,任何事情我都有一个时间表,你还是要忠于自己的内心。现在很多毕业展上学生都做机械,我感觉那只是炫了一下,你能一直做这个方向吗?

艺术中国:您并不像很多艺术家那样坚持某种符号或惯有的风格,每个系列变化都很大,这点出于怎样的思考?

尹朝阳:当初做不同系列的时候,我不希望被别人贴标签嘛。到现在阶段,实际上你没必要把某些东西神话,你对人性了解的有多深刻,你在这件事情上就会做得有多自信。比如莫兰迪就这点题材,他就一直干下去,也很好。毕加索能力大,各种风格,也是一样的。还是自己内心的需要,我没有那么深奥的理论来支撑,很多东西就是有感而发,一定要心口一致,如果要真能做到的话已经近乎于道了。

艺术中国:绘画在中国仍然是主流艺术,现在有很多想从事绘画的人,您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建议?

尹朝阳:绘画的门槛又低又非常高。如果你今天要进入绘画,你一定要回答你为什么画?还有就是你怎么画?你的绘画价值是什么?你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你再下场。现在各种手段全有了,你要说服自己有什么理由要做这件事。你是不是对绘画有足够的喜欢?你是不是设置了一个足够吸引你的问题?任何一个当代艺术家都要有一个问题意识。这个问题是基于你当下的现状才提出来,这恰恰是一个很高的门槛,这说明你思考过。大部分人都是一下就涌进来了。另外你能不能在这里耐得住这种寂寞,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

《曙山》,布面油画,130x180cm,2020年©尹朝阳

艺术中国:目前想从事绘画的人太多了,但最后有成就的很少。您认为在绘画中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尹朝阳:如果你当初足够喜欢,你还是要把自己的感受传递出来,然后你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艺术的表现形式应该更开放,更自由、更精准。你把自己的感受传达的越准确,可能就会找到一种共性。每个时期都有一种代表性的东西,比如流行音乐、电影。绘画也是一样,很多人都感受到那个时期的东西,但转换成作品的时候需要一个锤炼和寻找的过程。

艺术中国:作为70后艺术家,您谈过 50岁这个年纪会放下很多事,不会那么纠结了。

尹朝阳:我觉得万变不离其宗,我前一段遇到过一位前辈,他说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减事儿,我觉得我做的比较过一些,减事的同时还要减人。把你生活中不相干的人和事都减掉。这方面做的更麻利一点儿。一方面我还是一个开放的状态,作为艺术家需要保持活力,另一方面你需要知道你的边界在哪儿,你需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能去做,而是不会去做。把有效的精力和资源、时间投入到你认为的无限的事情上。

《雪景》,布面油画,46×53cm,2019年 ©尹朝阳

艺术中国:您成名已久,在您现在这个阶段,还有没有很焦虑的方面?

尹朝阳:首先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成名已久。说实话,现在看着90后、00后都出来了,但实际上我还是处在我还在做,还在学习的阶段。到了这个阶段,我对很多东西已经见怪不怪。生活中很多东西一定是苦涩的,我倾向于这是生命的一个命题。年轻时身体好,但物质条件很匮乏,你需要去证明自己。到一定时候,你会感觉生命的脆弱和环境的叵测。这种东西都在不断累计过程中你要面对的问题。然后你年龄越来越大,面向死亡时,你要给出你的态度。

艺术中国:您认为自己是不是一个非常乐观的艺术家?

尹朝阳:我觉得我不是乐观,但也不悲观。我始终以一种平视的状态来看待这一切。我不夸大困难,夸大显得矫情,我也不小看它,小看会显得特别自大。有问题出来解决它就好了,我觉得我从二十岁开始,一直是这样。

(受访人:尹朝阳  采访人:刘鹏飞)

(责任编辑: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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