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人物 | “狠人”李怒的大时代
2021-07-30 01:47:04 裴刚
文|裴刚
他以最真诚的方式直面事实,常常保持作品与空间的素朴状态。却在表面平和之下关联历史中,集体生命状态的暗流奔涌。
他以作品自身的语言、观念、气质构建出与空间和作品,以及作品与作品之间的脉络关系。形成他一以贯之的精神趣味。
成都人李怒,因为在南京做过几个展览项目的关系,却常常被误认为南京人。
现在,他工作生活在北京。
艺术家 李怒
大时代而不是小事件
李怒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雕塑系毕业的时候,完成了体量巨大的艺术项目《迷失的猎人》。这件作品由21个单体将近一吨重的锥体构成,表达他对21世纪的时代思考。他去市场采购材料,从一车车的沙子、石子、水泥搅拌混合,再到模具制作、浇筑成型和表面质感的处理,全部独立完成。从圣诞节到次年夏天,这件作品持续了半年时间。
李怒 《迷失的猎人》,2015
李怒的作品常常随着不同空间的结构和材质的色彩,构成不同空间与作品间的关系,最后呈现的是随机状态的结果。
他的很多作品都是在六环外的工作室完成的。这个由厂房改造的工作室,有着冷硬的工业气质。
“破壁”项目使用了共三吨多重的钢板,来来回回的搬动,一遍遍的打磨制作加工完成,直至最后他发现自己的指纹全都被磨平了。
《To Bull the Wall / 破壁》纪录片 李怒及SPURS Gallery
“包括钢板的打磨,都亲力亲为,它不是个纯物质,是有情感的。哪儿该多一点,哪儿少一点,哪一步停下来,哪儿应该保留,只有自己知道。”作品从方案的形成到制作完成,搬运钢板、打磨钢板、拓印图形、射入钢钉,巨大的工作量,“狠人”李怒都以最大的热情推进着。
李怒 《破壁》,2020
在他看来,这里面不仅有温度,更有艺术家的思想深度。
李怒把一枚枚钢钉射进钢板的过程,恰好与他在中蒙边境零下40、50度的环境下,用冰块筑起的“铁幕”项目形成相互关照的对应关系。
李怒 《铁幕》,2019
李怒作品完成前的每个体能的输出动作与作品本身共同构成了完整的立体作品。
在他的工作室墙上有一幅“对你的爱汹涌澎湃”大型户外雕塑项目的招贴海报。
“这个项目是2020年在崔各庄国际艺术金融示范区做的。海报也是我为了这个项目的传播而设计的。这个雕塑上安装上百个机电装置,通过控制系统定时敲击钢板,产生巨大共振发出的声音,非常刺激。”李怒说之所以创作这个巨大的纪念性声音装置,其中有提醒、缅怀,是源于爱的基调,呈现他对2020年的整体感受。
李怒 《对你的爱汹涌澎湃》,2020
在李怒的不同作品之间有着相互的关联,从《我不知道水有多深》、《潜》、《甚嚣尘上》、《左右》、《消失计划:孤独图书馆》、《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对你的爱汹涌澎湃》、《铁幕》、《破壁》等等,可以看到从模具的翻转,钢铁材质在不同场域产生的关联和差异......
李怒 《消失计划:孤独图书馆》,2018
李怒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2019
对模具的使用,亦如一种制约和规范的象征。在李怒而言,就是他的创作方法论。
“我希望作品具有时代性,是大时代而不是小事件。”李怒曾在“甚嚣尘上”展的现场如是说。亦如他的另一件巨大的钢铁雕塑作品《对你的爱汹涌澎湃》,或在地性创作《被风吹皱的昼与夜》.....
在“一片和平”李怒个展中,也同样使用了体量巨大的钢板,以历史关照当代。长十米高四米的巨型室内装置《G弦上的咏叹调》如一道进入庭院的影壁墙,在钢板形成夹壁墙内注满数吨的羊脂肪,这些铁板是2019年创作《铁幕》的模板,只是这次把里外反转了。
冰冷坚硬的钢铁与散发着浓烈气味的动物脂肪,形成了一种潜在的张力。这种张力令你紧张,暗藏危机。
李怒 《G弦上的咏叹调》,2021
李怒 《G弦上的咏叹调》(羊脂局部),2021
但当你看到刻在钢墙前面的德文“Wenn meine seele zum tränen änfangt (当我的灵魂在哭泣)”时,以及背后墙面上的俄文“Что делать (怎么办?)”,立刻把这种危机的紧张感拉近到你的面前,那段曾经的历史,与今天对照,提供历史资源形成一种身临其境的体感。
“Wenn meine seele zum tränen änfangt (当我的灵魂在哭泣)”出自翻越柏林墙的东德士兵汉斯·康拉德·舒曼;俄文“Что делать (怎么办?)”出自列宁的同名著作的书名。包括搁置在前面由自行车和轮椅的重组和改造,也形成了内在的矛盾与冲突。
李怒 《G弦上的咏叹调》,2021
“我们每个个体和时代,都在不断地面临一个‘怎么办’。”李怒在作品中置入我们在今天的大环境下又如何去作为个体去推进社会向前的疑问。如同重新关照历史中的事件与人物,仍然具备持续的有效性。
在《G弦上的咏叹调》相邻的墙面上是另一件雕塑《裂缝》。
“羊在中西方的传统文化中都有丰富的寓意和指向性。”李怒赋予这件作品中被两个铁钩悬挂的羊,更多的群体、现实的意义,就像绵羊隆起的脊背构成的形状所隐含的边境故事。
李怒 《裂缝》,2021
这只被铁钩悬挂的羊,如同苦行僧人在经验巨大苦痛时,几近灵魂出窍的非常态体验......
在展厅的中间有一根方水泥柱,被刻意去除了表面的涂料,露出粗糙青灰的水泥本色。李怒给这根立柱起了个名字《不存在的立柱》。是展厅内最容易被忽视的作品,融于展览,与其他作品相呼应。
李怒 《不存在的立柱》,2021
在展厅的另一头,由多媒体和现成品共同构成的作品——《降临》。
从天而降的幕布,坠落在由24块屏幕拼接的影像装置下面,影像是定焦镜头对着的锡耶纳大教堂残墙。14世纪爆发的鼠疫大流行,致使大教堂的总工程师和建筑工的去世,导致停工,至今都是一个未完工的烂尾工程。
在截至到3月11日李怒停止拍摄的当日,锡耶纳大教堂所在的托斯卡纳地区仍然是封城状态。这件时长4857秒的影像,对应了这个地区因新冠死亡的人数,意味着在影像播放的每一秒都有一个人死去。
“这个情景,就像历史的轮回。”李怒把下坠的幕布与上升的水泵对应,形成相互抽拉的撕裂感。以对应当下全世界面临的灾难性的事件,所有人类共同面临的苦难的现实。
意大利语《十日谈》的对话声把同样遭受疫情的时间、空间牵拉在一起,那些拼装的一块块明灭不等的荧幕,也暗示着生命的无常泯灭。
李怒 《降临》,2021
材料与肉身模具
“我以反雕塑的方式重新审视雕塑在今天的意义在哪里。”在反复拍打覆盖在李怒赤裸背部的一块铅板后,铅板在击打的过程中逐渐服帖于脊背,完成了对李怒脊背的翻制。《一生要走多远的路》以肉身作为模具形成雕塑,而转换的过程伴随铅板与肉身相互撞击、挤迫的痛苦。最终铅板脊背凹凸的塑形固定在一块光洁的铜板之上,形成这件雕塑作品的物质形态。
在连续几个小时的击打下,汗水、油脂都沁入铅板,录像视频记录了这个行为的过程,最终完成塑型的铅板成为雕塑,雕塑、行为、影像三位一体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
李怒 《一生要走多远的路》,2021
“铅这种材料密度大份量重,但又相比其它金属材料更软,它具有特别的可塑性,同时包含了可变性。铅活字印刷术的发明对人类文化作出了重大贡献,所以这里面也有文化传播的历史信息在里面。”李怒从不同物质属性的性格介入,虽然并不在意某种材料的特殊性,而从普遍的意义着手形成作品与材料属性间的关系。
杂糅多义的体验
当观众站在装置作品《平坦之地》的一块摇摆不定的地板上时,李怒的另一件行为影像作品《无疆之绳》就在眼前。
在《无疆之绳》的录像中是李怒无休止的奋力跳起,只为躲过脚下迅速掠去的风能发电机叶片虚影。而此刻观众似乎处于平坦的地面,但随着不可预期的重心偏离,而产生摇晃,他(她)被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所左右。与躲避叶片虚影的影像形成相互关照的关系。而这种反观自身的结果,令李怒很欣慰。
李怒 《平坦之地》,2021
李怒 《无疆之绳》,2021
“作品表达的既是很宏大的,又是一个很个体的、细微的。个体是时代的缩影,时代是个体的放大。”观众直接与作品接触固然是一种简单直接的体验,当反观现实的人生处境时,其中的意味却是五味杂糅的。
通过气味、声音、视觉、体量种种与眼、耳、鼻、舌、身、意的触达融合,李怒的作品无论是《对你的爱汹涌澎湃》、《G弦上的咏叹调》、《甚嚣尘上》等等一系列作品在空间、历史、文化相互之间存在着潜在的关联,形成了上下文的联系,成为他个体经验对所处时代的整体感受。
李怒 《甚嚣尘上》,2017
【编后语】从四月进入初夏,当我来到798艺术区就会听到巨大的蝉鸣音,顿感夏日气息浓烈,扑面而来。举目望去,声音源自法国梧桐上的声音装置,地面有装置的触发部分,写着艺术家李怒《知了知了》。按李怒惯用的作品名中英文互补的手段去揣测,《知了知了》的英文名“Voice Covereth All Voices”显得意味无穷,而这个源自古英语经文“Love Covereth All Sins”的名字,便是李怒在可说与不可说之间的深藏不露。
李怒 《知了知了》,2021
你在不经意间走过时触发装置启动,声音装置产生蝉鸣音,你便置身浓浓夏意其间。自然与作品创造的感官体验场域整体融合,在李怒的干预之下,虽然身处现实,却打开了一个跳脱现实,通往精神触感的入口。
(责任编辑: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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