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两小时拍照也不愿进艺术馆观展?互联网发展下的艺术馆、博物馆新讨论
2021-08-06 17:31:09 未知
文化艺术作为日前新兴领域,吸引了不少青少年的注意力。在这份购票、浏览、打卡的流程背后,有多少人是真正秉持着对此领域的热爱而来?又有多少人只为朋友圈的一份美照轻巧参与,随机退出游戏。
通过对于谢子龙影像艺术馆、湖南省博物馆的实地调研,以及对于志愿者、教育员、展览空间设计师与中学美术老师的接触与采访,我们似乎可以窥见在此次艺术狂欢背后真正的热爱与思考。
谢子龙影像艺术馆:流动的盛宴为谁展开?
远远站在艺术馆外围放眼,可以看到人群自动分为了两列长龙缓慢移动。
“怎么今天来的人这么多?”两位女生边说边加入队伍,还不忘拿出便携镜整理头发。在她们前面的,既有手提棉服、橘子的中年女性,也有精心打扮的男生。或低头玩手机,或相互为对方整理仪容仪表。
沿人群向入口处移动,艺术馆入口对比起远观稍显冷清——原来这两条队伍是专门为打卡艺术馆地标自发排出的。正在拍摄的女性正不停变换着姿势,还不时提醒同伴:“记得给我拍仰视”。
艺术馆内,两名女性激动地举着相机准备进入展厅时被拦下:“您好,该展厅需要购票”。两人低头私语一阵后随机离开,此类现象在不同展厅外时有发生。
谢子龙影像艺术馆拍照打卡教程(截图于小红书)
谢子龙影像艺术馆拥有两个被人称赞的光芒标签:其一,它的性质为民营公益影像艺术;其二,它是国内首个博物馆级的影像艺术馆。国际专家顾问团代表、美国著名收藏家、纽约AIPAD摄影博览会创始人之一史蒂芬·怀特都对它赞赏不已:“当我刚来长沙,被带到这座艺术馆跟前的时候,就感叹——它令人惊叹的建筑外形已经为长沙的风貌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让中国变得更加美好”,可见,谢子龙影像艺术馆在文化艺术领域的地位之重。
即为艺术馆,则其空间布置,灯光效果,无一不需要相关人员进行调控。如何在作品呈现中为受众提供相关讯息,表达相关理念?
《后时尚时代》展览现场
被采访人:谢子龙影像艺术馆展览空间设计师 焦迪
(以下提问与观点为作者、焦迪个人见解)
Q1:在设计展览空间时,是会更着重于留意看展群体性质,为其调整展览空间,用空间隐喻帮助他们解读;还是更多按照艺术家的创作思想理念进行布置,由看展群体进行自我解读?
A1:展览空间呈现需要面对多方受众综合权衡考量,而不仅仅是艺术家和观众两个面。根据不同的展览内容,作品调性等,每个展览的空间呈现的方式与侧重点都是不一样的。对于商业空间,他们可能会对吸引客流比较看重。所以,相较于学术性,趣味性以及视觉呈现会更得到重视。而在艺术馆,展览的故事性与学术性必然是更为看重的,展览空间如何契合艺术家作品思路,并符合作品所想传递的氛围是最主要需要考虑的。
对于一些立体的作品,空间更加是作品的一部分。其实大多数艺术家不会直接参与布展,更多的是策展人会对展览有一个整体规划,会对空间有更多的要求。基于策展人的策展思路,展览空间设计师对于空间还是有一定设计发挥空间,会沿着创作思路,同时用空间来营造特定氛围辅助观众进行解读。
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展览愈来愈面向大众,甚至是有趋向于网红的这样的趋势,有许多艺术馆为了展览能向更多大众(各行各业)进行艺术普及和传播,当然也有流量及营收的考虑,会适当考虑展览的趣味性,会在一些展览部分区域设置一些互动装置,所以还是会综合考虑到看展群体性质的。
Q2:您认为发展艺术馆公教活动是否能间让参与者在今后持续保持或提升审美与艺术品鉴力?
A2:公教活动对于艺术馆而言非常重要,艺术馆本身就被赋予了教育和启蒙公众的意义,只是它的教育方式与教育方向并没有被固定,而是发散式地来启发公众,有一部分的公教活动是以普及艺术知识为主,而更多的则是以分享加上参与并启发创作的形式,我觉得社会非常需要这样的公共教育活动,非应试的、灵活、启蒙、活跃的、并可以带领大家认知优秀和超出生活认知的艺术对于公众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优质教育活动。
Q3:由于疫情影响,许多展厅开发了云看展栏目,您认为这是否会弱化大众的沉浸式感知能力?在VR观展还未普及的云看展过程中,这种平面式浏览对于你们展览空间设计师会产生哪些影响?
A3:我觉得会严重影响到!线下体验与线上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感受,尤其是对于一些比如绘画、摄影作品等这种对于画面真实度及色彩要求特别严格的一些作品来说,线上观看多多少少会对于画面笔触、色彩、画面细节等等大打折扣。此外,展览空间在一个展览中也是格外重要的,一个空间的气场、声场、灯光都是对于作品非常重要的诠释部分,缺少任何一方面对于作品想要传递的内容都会因此而受到影响。线上的展览也许更加适合一些多媒体影像类的作品,通过手机和电脑的网络延伸他们可以产更多的延展。
Q4:对于展览空间的把握,您认为能在一定程度上让不同类型的看展人建立共同认知吗?
A4:我认为,对于空间某程度上的基础认知是可以大致建立的,因为空间、色彩和尺度等给人的整体感受是存在一定规律与共识的,就像是人体工程学和色彩心理学研究的普遍共性一样,空间营造的基础感受及氛围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引导产生部分共识的,但是并不代表全部,也并不代表展览空间可以很完美地衬托或诠释作品…… 而且面对不同的人群,不同文化及生活教育背景的人看待一个展览必然存在完全不一样的理解。同时,我认为对于艺术作品的理解是不可以单一片面的,所以用空间让观众产生共同认知这一做法,我认为本身就不是一件空间设计应该做的事情,而且也是错误的。这无疑是对作品的破坏,也是设计师理解过于片面。对于展览作品而言,空间不可喧宾夺主。
Q5:作为一名展览空间设计师,您认为对于展出空间的布置应当为大众传递何种价值观?是警醒、审视,或怀念吗?
A5:展览空间呈现的情绪是根据作品来定夺的,所以不会是固定的一种情绪。作品以及艺术家和策展人想要传递何种情绪空间便会辅助渲染何种情绪,当然有很多的优质展览是没有空间设计师的,很多陈列在一个同样的空间里,但是可能会通过墙体颜色,灯光、展签形式及字体来完成作品信息与气氛的传递。空间设计其实在展览中并不是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反而过多的设计元素和大动干戈的展墙设计往往会剥夺作品初始的意境,所以展览的空间设计其实是一个非常克制的一项工作。
不同于展览空间策划师的直接引导,志愿者团队则在艺术馆中起到潜移默化地推进作用。讲解、公教、摄影……艺术馆内许多事件都由他们辅助完成。他们比起幕后策划人员更被人们所熟知,对于观展人员也有着更为独到的看法。
“后时尚时代”志愿者导赏现场
“陈漫摄影展”志愿者导赏现场
“有的人宁愿在花两个小时在门口拍照,也不愿意进去看看展览接受艺术的熏陶,这分明就是教育上忽略了对于艺术认知的培养”。这是志愿者李骁健的相关看法。李骁健为今年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美术史论专业,曾在谢子龙影像艺术馆作为实习生进行相关艺公益性服务,现已离职做戏剧工作。
被采访人:谢子龙影像艺术馆志愿者 李骁健
Q1:您成为谢子龙志愿者的最初动因是什么?
A1:我本科是美术史专业,去年跨专业考研失败后来到了谢馆,从志愿者成为了一名实习生。谢馆的工作环境让我感到很舒服,还认识了很多的知心朋友,所以,虽然后来因为喜欢的戏剧工作离开了谢馆,我还是继续保留了志愿者的身份。
Q2:这份工作为你提供了哪些新想法或品质?
A2:一开始是报着找工作的心态,但是渐渐地这种想法被改变了。我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又是一个十足的社恐,在做志愿者的前三个月变得逐渐开朗,变得愿意与人打交道,加上这里的朋友大多是人们口中的“文青”,和我一样都喜欢戏剧、电影和独立音乐,所以这里让我有了无限的归属感,让我很想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工作,哪怕只是做一个小小的志愿者。在这个过程中,我也逐渐喜欢上了这种为观众输送观点的方式。戏剧也是通过作品来向观众表达你的观点,而讲解亦是如此。可能是因为学艺术的原因,我觉得能让大家对艺术有更深刻地理解,其实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Q3:您认为发展艺术馆公教活动能给社会带来哪些积极影响?
A3:我觉得艺术馆的公教活动非常有必要,而且不只是面向儿童,面向青少年,也应该面向成人。就像我之前提到的,讲解和公教本质上都是在输送观点,这个过程其实是能够提高人民对于艺术的认知,提高人民的审美情趣和审美多元化,这对于社会来讲绝对是积极的,因为艺术是仅存于人类之间的精神食粮。
Q4:您认为艺术馆应当加强与学校之间的合作吗?
A4:必须加强合作,其实对于艺术的认知从小培养是最好的,其次就是在高中、大学,当你进入社会以后依然可以培养,只是时间和心态会发生变化。我们对于艺术的认识其实都停留在一个很浅薄的层面,面对当代抽象与观念的作品时,很多人并不能做到包容。而且谢馆是一个网红打卡圣地,虽然并不是说打卡不好,但是我觉得这些人宁愿花两个小时在门口拍照,也不愿意进去看看展览接受艺术的熏陶,这分明就是教育上忽略了对于艺术认知的培养。所以我认为必须加强合作,在人们在学校便能对艺术产生更多地认识,从而培养人民欣赏多元化艺术的意识。
45场展览、137万人次观展、632场公共教育、563场志愿讲解……谢子龙影像艺术馆2017年9月16日开馆以来,连接起艺术与城市,成为名副其实的艺术客厅。但在这份客流量背后,有多少人真正秉承着热爱之心浏览过一行行展品介绍?在展览空间设计师与志愿者的努力背后,我们是否能带动提升人们对于现代艺术的认知,提高人们除开对网红展览外的审美辨别?
湖南省博物馆:传统与年轻构建的新桥梁
经多重安检,疫情后重新开放的省博又迎来了不少小观众。不仅有牵着手对文物充满好奇的小学生,也有坐在婴儿车里牙牙学语的宝贝。
2020年12月24日湖南省博物馆 一名父亲推着小孩前往展厅参观
据数据显示:2018年,湖南省博物馆新馆开馆一年接待观众362万人次,成为全国接待人数最多的省级博物馆。2019年“五一”期间,湖南省博物馆4天接待观众7万余人次,提供讲解137批次。亲子家庭游客增加,不少父母愿意带着孩子赴博物馆寓教于游,占比接近四成。和往年相比,2019年18-30岁的年轻游客占比增幅超过28%,显示了越来越多年轻游客成为博物馆游出游主力。
不同于艺术馆内的志愿者进行公益性讲解,省博内还有一群特有的讲解团队——教育员。她们所服务的参观人数通常不会太多,且每位听讲解的人耳上都挂有相应的蓝牙以便听清教育员讲话。对于这群教育员而言,她们对于自己的身份有何见解?
2020年12月24日湖南省博物馆 邓娇娇带领游客前往三楼马王堆展厅参观
被采访人:湖南省博物馆教育员 邓娇娇
Q1:请问您的讲解对象通常为哪个年龄段,哪些职业?
A1:各个年龄层都有,职业主要是企事业单位、机关单位工作人员和高校老师学生。湖南省博物馆目前还没有对公众开放收费讲解,所以我们教育员主要是做公务接待。
Q2:在进行讲解时,您认为参观者是否有年轻化趋势?
A2:我才进博物馆半年多,对此问题没有太大看法。
Q3:随着疫情防控期间人流量减少、线上展出增多,这是否对于您的工作带来冲击?
A3:冲击不至于,毕竟是事业单位。但是工作内容会受到疫情的影响,现在会开展很多线上的教育活动。
Q4:您认为发展博物馆公教活动能否促进新一代对于历史的了解认知?
A4:能。而且不仅是历史方面,艺术和思想方面也会有进步。
Q5:作为博物馆教育员,您觉得您在倾听者与文物之间起到什么样的角色?
A5:我应该算是一个有思想的桥梁。桥梁就是连接观众和展品的媒介,把展品的故事讲给观众听,但是我是有思想的,所以我会给观众传达一些我自己的观点,这些观点其实有的观众不一定认可。
Q6:请问您是什么专业毕业?作为博物馆教育员,您对于这份职业的看法是什么?
A6: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毕业。教育员其实跟老师有点像,都是传递思想和知识,但是不用对学生的人生负责,因此更像是我和观众之间的一种文化交流和学术探讨。
在邓娇娇对文物进行讲解时,一女子挽着男友的手,对展品匆匆瞥一眼便加快脚步离开:“别看这个了,都长得差不多”。
相比于艺术馆,博物馆所接纳的各年龄层人群更为丰富。但在这层丰富背后,是否能给受众提供更为全面的讲解,激发受众的文化认同感?同时利用线上展厅,为文物热爱着提供交流探讨的平台,这都可是文化艺术工作者努力的方向。
中学美术教育发展:文化与艺术的分割与融合
对于中学生而言,在课堂内接触博物馆、艺术馆的频率可谓少之又少。
2020年12月7日下午,在湖南省博物馆一楼的“闲来弄风雅——宋朝文人慢生活镜像”展馆,一堂别开生面的美术校本课由省博物馆、市教科院、省美术出版社与麓山国际美术组共同策划,面向麓山国际实验学校学生进行讲解。此次校园-博物馆合作,将为学生提供多一条审美情趣建立途径,也为热爱艺术的部分文化生提供了真正从教学中增进知识的渠道。
2020年12月7日湖南省博物馆 麓山国际实验学校学生在进行美术课教学
被采访人:麓山国际实验学校美术教师 周品
Q1:本次麓山国际与省博开展美术教学合作,您作为美术老师认为其有什么意义?
A1:首先作为老师,此次合作对于教学资源上的开发是一次很好的尝试,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后续可操作的方法论。即为学生创造更为多元的艺术学习渠道,真正将美术教育与社会优质的教育资源进行了高效的结合。
Q2:在筹备相关教学内容时,会注重于学生群体审美情趣的提高吗?
A2:我们在进行具体筹备时,首先会考虑到学生的现有学情,并且有针对性地在博物馆内进行教学前做好学习上的填补,以至于能更好地保证其教学效果。在考虑这个活动的开展目的,我们首先是为了提升学生的审美情趣,然后督促学生以此为契机,持续性的关注社会美学资源并进行持续跟进。
Q3:对于中学生而言,提高他们对于艺术馆、博物馆的品鉴力,您认为对他们的求学之路有什么样的帮助?
A3:对于中学生而言,关注美术馆、博物馆及社会艺术教育资源,首先能很好地提升其艺术品格,也与现在国家所倡导的美育和劳动教育进行了紧密地关联,对于学生成才起到了十分正面的影响。同时现在新高考改革的背景下,对于学生的综合素质评价这一方面也起到了一定的积极影响。
Q4:中学应当给予学生何种美术资源支持?您认为中学能做到吗?(广泛层面上的中学而言)
A4:学校的支持固然重要,但更多的还是学生本身对于艺术的兴趣,家长对于孩子们的支持。但如果要说到支持的话,可能从思想上的开放和包容也许更为重要,即学校与社会也能充分认识到艺术对于孩子们成长的重要性,艺术对于塑造学生的品格素养上的重要性。
Q5:对文化艺术方面很感兴趣的文化生,您是否认为学校应当给予他们部分课后自我学习、发挥的空间与资源?
A5:其实对于感兴趣的文化生,学校对于他们时间和空间上的支持并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自身是否有足够的内驱力对于艺术有持续的关注力。在普遍要求的升学压力下保持这么一种对艺术的热爱。
于学生而言,此类博物馆-学校合作固然能丰厚其审美体系,培养对于艺术的相关热爱。但一旦美术课下课,这份微弱的喜爱是否将被课业的压力所隐没?
如今前往美术馆、博物馆进行拍照打卡似乎已成为一种集体的疯狂。
诚然,场馆需要人流量,否则将失去基本普及对象。但教育中对于艺术认知与审美多样化培养的缺位,使得很多人对于现代艺术的理解仅浮于“网红、打卡”;对于历史文物的评判只认为是“长得好看、这些一样”。
我们游走在屏幕间,是被无数信仰隔离的游客,又是被现实分开的个体。随互联网时代发展,许多人的审美品鉴口味逐渐被统一,也不愿去吸收有关文化艺术领域的新知识。如何利用博物馆、艺术馆,对各年龄层进行长期且有效的文化熏陶,提高对于青少年的艺术认知能力培养,是我们这一代人所需思考的。
但也正如采访中美术老师周品所说:“更重要的还是自身是否有足够的内驱力对于艺术有持续的关注力。”从心底拥有对于文化艺术领域的热爱,或许才是我们最应该拥有的一份动力。
作者:吴由之(谢子龙影像艺术馆 展览设计部 实习生)
(责任编辑: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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