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成性，胆大肆意，乔治·康多（George Condo）总能用略显夸张却不觉尴尬的画面撼动观者。这其中，有无厘头的细节描绘，亦不乏恶搞透出的诙谐，但毋庸置疑，剥开外壳，却总有真情实感触达心底.

深睹其作，方能豁然而懂：年少以为的段子，长大后才知是人生。

逆行者

艺术家的敏感与勇气，往往就是他们得以留存史册的关键。

二十一世纪的勇敢逆行者中，乔治·康多定是有趣的那一位。

1957年出生的他早年是位不折不扣的文青，叛逆之核与生俱来。大学时学习音乐和艺术史，很早就玩吉他、学作曲。大二前往波士顿加入摇滚乐队“The Girls”。1979年发行第一支也是唯一单曲《Jeffrey I Hear You》。也就在那年，他在演出时认识了19岁的巴斯奎特。

巴斯奎特亦不是简单人物，21岁在美国举办首场个展后的几个月便成为历来参与卡塞尔文献展（Kassel）最年轻的艺术家，顺便还与麦当娜（Madonna）谈起了恋爱，该时期创作的作品则在近十年间接连创下市场神话。2021年3月，佳士得香港晚拍，他的巨作《战士》（Warriors）以3.236亿港元成交，16年间价格翻22倍，成为亚洲拍卖史上成交价最高的西方艺术品。

乔治·康多现今的市场表现同样亮眼。不得不感叹巴斯奎特眼光毒辣，他在交往中很快发现了乔治·康多独特的艺术才华，不仅力荐他走上艺术之路，更建议他到安迪·沃霍尔那里工作。

乔治·康多似是天生深谙潮流风向，紧握流量密码，不仅为肯伊·威斯特（Kanye West）专辑画封面，为卡戴珊（Kim Kardashian）画爱马仕铂金包，名字被Jay-Z写入专辑，还把英女王画成可怕的怪物，为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兔八哥画像，甚至在医院里为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画下临终前最后一幅肖像…

只是，世人多只看到乔治·康多的波澜诡谲，便赞其神妙冲虚。其实，无论多么华丽绚烂，他和他的作品仍是授人以渔般的存在。艺术之启，最要紧的便是尊重个人天性，需观者凭借因缘自行体悟，创作者决不会“指明”道路教人如何走，种种风格也不过是个体悟道的法门而已。

所以，乔治·康多深深秉持拿来主义内核，融新浪潮音乐、涂鸦艺术、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卡通形象、世俗图像等多元多界风貌内化为专属表达，自称其为“人造现实主义”。还不止，更在波谱文化的影响下勇敢“模仿”和“偷窃”大师如毕加索、戈尔基、马蒂斯、戈雅等作的艺术造型和风格，将其破碎、肢解、挤压、重组等，终变成现在所见“诡异”之作。

听起来有点魔幻？其实，这正是乔治·康多的豁达与圆融。因为他早已做到了自洽与汇达。如他那些引发轰动的画中人，既非来自梦境，也非源于幻觉，而是基于日常的荒谬处理而已。“他们都是一些你不愿意花大把时间去盯着看的人——他们不是什么杂志的封面人物，”乔治·康多说：“人群从地铁里出来，其中一个坏脾气的老太太正粗鲁地推着身边的小伙子、想要从人群中找到一条路，于是引发了某些奇特的争吵——这种类型的表达对我来说要有趣得多。”这亦如《内在骚乱》（Internal Riot）中深红色背景上男人的呐喊：“我看到的，是关于美国这场骚乱的图像的结合。”

现实乎？梦境乎？又如何？乔治·康多压根不在乎。经多年构建，他的审美体系已尽完备，视觉逻辑和情绪表达正趋完美，不同系列互为表里，彼此呼应，最终形成一气贯通的“乔治·康多”式作品。它们，是喜剧般的揭露，而非闹剧似的乱涂。

2020年，世界风云突变，疫情席卷全球。悲悯的乔治·康多创作了《带着口罩的父女》（Fatherand Daughter with Face Mask），描绘了两个带着口罩却吓坏了的人；《歇斯底里》（Hysteria）是一个在黑暗中尖叫的人；《无业至上》（There’s No Business Like No Business）中在困境中伤心孤独的小人物会让人想起隔离封锁期那些被迫停业的企业主们…

他的笔下，是一个时代的焦虑与悲哀，甚至是无措与失望。

未来何为？无人知晓。

图像殿堂

即日起至2021年11月28日，“乔治·康多：图像殿堂”在龙美术馆（西岸馆）盛大亮相，200余件康多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以来重要的绘画、雕塑及素描等作齐聚，冷峻高耸又温和阔达的美术馆展厅内，各类各色各相的作品聚散相依，无声诉说着这位妙人的艺术故事。

这次，除首次公开亮相的“蓝调图像”系列，康多全新系列“玩具头”同为首度与观众见面，他继续探索主观视角的构建与重塑自我的无限可能性在其中一览无余。策展人马西米里亚诺·吉奥尼（Massimiliano Gioni）、知名建筑师安娜贝尔·塞多夫（负责空间设计）携手龙美术馆，将勇敢逆行的“乔治·康多”相对完整地呈现于世人面前。

康多的明星粉众多，如周杰伦、权志龙、陈冠希等，展览启幕后则吸引了潘玮柏/宣云夫妇、莫文蔚、梁朝伟/刘嘉玲夫妇、陈伟霆、张韶涵、陈冲(按看展时间先后顺序排列)等明星看展打CALL，更有大批民众前来观赏打卡。

展厅区域划分明晰，展线流畅，观展体验甚佳。新作“蓝调图像”系列为起点，艺术家结合自由笔触和象征符号重塑了传统的画面语言，灵活运用蓝调与自由爵士等音乐元素谱写了一曲视觉的“哀伤挽歌”。此与其早年作品形成鲜明对比。毕竟康多曾热衷刻画虚构生物、卡通形象、和标志性的“对映体”，如同传统大师般一丝不苟地专研这些人物形态。因此，观众在现场可通过各式作品一睹艺术家变化多端的风格。特别是康多在过去四十年间创作的30多幅人物肖像画以强大视觉冲击力几乎填满了龙美术馆一整面展墙，整体散发着神秘气息，如荒谬小丑般演绎着一出出悲欣交加的戏剧人生。

“乔治·康多：图像殿堂”展厅现场图，龙美术馆（西岸馆），2021，摄影：JJYPHOTO

康多的雕塑则展现了他对人类心理一贯的探索。这个理念被延伸到三维物理空间，并采用金属浇铸工艺来展现他的传统技巧。然而，康多的手法实际是无拘无束，无论是利用切割法分解阶级性，或是通过对人物的荒谬渲染来揭露习俗性叙事，他只想着随心所欲地重塑艺术史与年代学罢了。

“乔治·康多：图像殿堂”展厅现场图，龙美术馆（西岸馆），2021，摄影：JJYPHOTO

“黑色图像”系列里，康多内心里未来主义和拟古主义的对峙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一组创作于2019年、鲜少被展出的系列，描绘了众多生化人和机器人对自身的存在感到疑惑和恐惧，乃至被推至生存的边缘奋力挣扎的景象。

“美国之翼”系列中，康多以油画与大型丝网印刷描绘了垃圾食品、B级片电影及电视角色，他对美国文化的刻薄演绎体现无遗，也反映出美术馆在塑造民族认同感与文化自信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同时展出的还有一系列以2020年悲剧事件为灵感的油画棒作品系列。

“乔治·康多：图像殿堂”展厅现场图，龙美术馆（西岸馆），2021，摄影：JJYPHOTO

尾厅还展出了70余件素描作品，既有艺术家少年时代创作的草图，也有近年来为创作油画与大型作品的底稿。这些绘画跨越了四十年的岁月，让观众能够以独特的视角一览康多热情洋溢的创作过程。

“乔治·康多：图像殿堂”展厅现场图，龙美术馆（西岸馆），2021，摄影：JJYPHOTO

本质而言，乔治·康多不仅是当代美国绘画领域的标志性人物，其怪诞荒谬、神秘又充满疯狂的想象性作品更乃世间罕见之清醒见证。“基于事实真相的认知和信息已经全部被销毁了。答案被放在火上烤，就像风中燃烧的叶子的一样。没有人知道真相。”他说。不愿顺流而行、偏要逆向超车的康多影响了许多人，如格伦·布朗（Glenn Brown）、约翰·库林(John Currin)、肖恩·兰德斯(Sean Landers)、达纳·舒茨(Dana Schutz)、莉萨·尤斯卡瓦格(Lisa Yuskavage)等。

多年来，乔治·康多凭借精湛技艺和敏锐感悟驾轻就熟地游荡在各类画派和风格中，个展与群展更是遍布全球，并多次参与世界各地的双年展。他的作品充满了对人类心理的探索，具象与抽象被编织在符号与象征中，乘兴而行，兴尽而返。

人间风流，莫过于此。

知世故而不世故，愿大家都如乔治·康多般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