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出新的典范

--解读朱松发的焦墨山水画

　　文|陈明哲

　　朱松发先生的焦墨山水画是通过传统的筑基，以草书入画，在皴法上实现突破并完成了焦墨画种的技法变革和审美拓展，最终创造了当代山水画领域的“朱家样”，具有一种开创性的意义。他“戛戛独造”焦墨山水画明显带着自己的审美追求和生命烙印，这种创新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黄宾虹、潘天寿提出中国绘画的发展核心是要从传统内部出新，他们都是“传统出新”的践行者，然而从传统内部出新既要画家具有超常的胆识和魄力，又要画家能肩负民族绘画的担当与使命。朱松发先生从中国传统绘画里找到焦墨这样逼仄、险绝的道路并实现了成功超越，不能不说他是传统出新的典范。下面笔者从三个方面解读朱松发先生的焦墨山水画。

　　一、传统的筑基

　　朱松发先生的绘画早年长于人物，后主攻山水，传统功底扎实。皖南山水的蒙养与新安画派的熏染使他逐渐走上了焦墨山水画道路，黄宾虹讲“笔墨一道，同乎性情”，我想一定是焦墨画最能体现松发先生的精神归宿和审美的追求，原始的单色之美，把山石树木表现地别有情致，也最能勾画出作者理想中陶然物外的单纯世界和精神家园。

　　焦墨画由来已久，五千年前的彩陶就是焦墨画法，隋唐时期兴盛起来的壁画也有焦墨，宋代画家很多喜用焦墨，米芾讲：“范宽晚年用焦墨甚多”。宋以降，文人钟情的水墨画开始兴起，墨分五色营造的轻烟淡岚大大地满足了文人内心深处对宁静山林的向往。到了元代，焦墨几乎不复存在，代而为之的是渴笔作画，尤以倪瓒、王蒙为代表。宋人的焦墨主实，元人的渴笔尚虚。明末清初，新安画派两位画家程邃和戴本孝完全以焦墨的面目呈现，程邃生辣，戴本孝苍茫。焦墨山水画需要丰厚的文化积淀和扎实的传统笔墨功底，如黄宾虹所言“能水墨淋漓，而后能焦墨渴笔”，松发先生对程邃、戴本孝、黄宾虹、赖少其都做过认真地学习和研究。

　　松发先生受程邃和戴本孝启发最多的还是他们的焦墨山水画图式，程邃多作小幅；戴本孝擅长大幛。程邃以团块式构图，整体而坚实；戴本孝以大势统摄全局，单纯而雄浑。松发先生的焦墨山水画多作丰碑式构图，代表一种风骨凛然的正大气象。他的画很少作细碎的画面分割，往往直入主题，一个块面就占据画面的三分之二，视觉冲击力极强。他作画用草书笔法勾勒山岩，线条如曲金煅铁，使转如环，就像一个握紧的拳头，具有强烈的视觉效果和内在张力。他往往喜欢把远山与近景处理在一种层次上，使之平面化，山体中间常常会出现大片空白，毫无皴擦，仔细观察也并非表现某种物象，仅仅是画面的一种节奏关系，这种关系符合中国传统绘画的空间处理。

　　松发先生尤喜作巨幅大幛，以焦墨黄山名世，笔下山势峥嵘，勾皴盘根错节，亭台、房舍、松针、树叶、远山、岩石均已高度符号化，形成自家的笔墨语言，构成独具面貌的“朱家样”。

　　二、草书的融入

　　朱松发先生长于书法，尤能狂草，这在当代画坛实不多见。先生作书，看似信手而为，实则出规入矩，法度谨严，只幅片纸，学养、识见、功力尽现。观当代画坛，擅画者多不能书，虽享有时名，也必将是过客。善书者又喜在“点划”间徘徊，逞才炫技，可观者不多，能书画互通者更是寥寥。松发的草书风貌天真纵逸，气格壮美宏深，然其书名多为画名所掩，世人鲜知其书。而先生焦墨山水画的艺术特色恰恰离不开他草书技法的借鉴与融汇。

　　“书至画为高度，画至书为极则。”画家对书法的认知和锤炼程度往往决定其绘画品格的高下，书画之间的藩篱就是习武之人的“任督二脉”，如果不能打通，终将难有所成，正所谓书家应知“计白当黑”，画家要懂“纵横使转”，即是这个道理。“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书法与绘画在技法上互为作用，如果说傅抱石“醉里得真如”以万毫齐发的草书形态写山石，为山水画皴法赢得了创新，那么，朱松发先生就是用“狂来轻世界”胆识，大快朵颐以恣意纵横的草书入画，为山水画的皴法实现了超越。朱松发的焦墨山水画在稳定的整体图式里山石、树木、房屋都是有律动的，草书的奔放、狂肆，烂漫、飞扬尽在其中。山岩的勾勒飞跃腾挪，随手万变；石块的皴擦笔走龙蛇，挟风带雨；远山的布置更是笔笔写出，那黑黝黝墨块如雄师列阵，似高山坠石。

　　黄宾虹认为“画法全是书法”，他学习程邃焦墨山水画认为“要在运笔的徐疾、提按、顿挫、点垛、转折上多练习”这些绘画上的动作无一不是书法的技法要领。焦墨最能检验作者驾驭笔的功力，由于笔锋干涩，如果行笔过快，水墨不能入纸，线条就会显得轻飘浮动，缺乏沉稳与凝练；用笔过缓，墨迹滞涩淤积，气息不畅，在整体效果上就会失去连贯与生动。历史上成功的焦墨山水画家都是极擅长书法的画家，程邃以隶书入画，黄宾虹以篆书入画，朱松发则以草书入画。松发先生有良好的书法素养，观其作画，每每凝神结思，蓄势而发，下笔一泻千里，刹那间，如电闪雷奔，云烟满纸。大有吴道子“千里嘉陵一日毕”的作画气概。朱松发先生的焦墨山水画以强烈的个性面貌，堪称是继黄宾虹、赖少其之后的又一个以焦墨山水画著称的大家。

　　我以为徐渭用狂草之笔开启了中国花鸟画的大写意之门，朱松发就是以草书入画，重振了当代山水画的写意雄风。

乾坤正气 410cmx190cm 2018年作

　　三、皴法的突破

　　在朱松发先生的焦墨山水画中，他擅用草书技法里的“铺豪”形成的“飞白”效果来表现山石纹理，这种块面的长皴并不是简单地涂擦。先生作画看似横涂竖抹，实则是成竹在胸地按照山石结构以草书笔法连勾带皴。山水画中擦笔过多易流于野，而在焦墨山水画中由于墨色的单一，皴法很难实现自己分阴阳、定结构、明纹理的功能。松发先生把草书的“飞白”运用到焦墨山水画中，补充了黑与白之间的灰色，这种大块面的皴法，与传统皴法里郭熙用湿笔的“拖泥带水皴”颇为类似。

　　皴法是历代山水画家在师法自然造化的实践中提炼出来的艺术语言形式，并在不断发展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从而具有了独特的价值地位。从范宽、龚贤到李可染；从巨然、吴镇到黄宾虹；从李成、吴伟到傅抱石等，都可以看出清晰的脉络来。历代画家视焦墨为画道险绝，不易成就，就是因为焦墨山水画中皴法最难处理，用焦墨作画，用皴则铿铿锵锵，刚健有力，涂擦则枯燥乏味，形同柴槁。皴法不但有自身线条、力度、肌理等形式美，山水浑厚、空灵、舒展等内在美也都蕴含在皴法形式之中。

　　山水画的创新，皴法的变化可以说是山水画变化的风向标。历代山水画的发展首先是从皴法的变革开始的，今天一些面貌强烈的山水画家亦是如此，松发先生选择了焦墨的绘画道路，从传统的皴法中不断寻找、探索、丰富自己的焦墨绘画笔墨语言，实现了皴法的突破，而并非来自版画技法的运用，凸显了他在艺术上的创新精神和创造价值。

直气森森闪鳞甲 声撼九天似龙吟  180cm x 98cm  2019年作

　　朱松发先生不随世俗俯仰，越流拔俗，他用单一的焦墨语言“写胸中磊落之气”，通过自己笔下至正至刚、铿锵视听的黑白世界来宣泄自己的情感寄托，表达自己的审美理想，坚持自己的追求方向。他是一个真画家，是一个有担当的画家，也是一个成功的画家。

妙趣出天然  68x68cm 2014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