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志同道合的有识之士，怀抱着灵感和激情，对社会革新、中外交流和新文化运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长卷中，梁任公笔力遒劲，字如其人，富有胸怀和学养，称得上是学人书法之代表。不同于慷慨激昂的显像，我们看到的是梁启超隐忍而顽强的意志，风起云涌中的保全和思虑万千。走近梁任公，这位近代史上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他开阔而丰富的内心世界，一生行迹，知交往来，堪称二十世纪初的时代缩影，作为过渡时期的精神坐标，为后世留下无尽的精神财富。

Lot 327梁启超 1873-1929

楷书阮步兵诗

手卷 水墨纸本

壬戌（ 1922年）作

引首：25×89 cm字：25×96 cm

跋：25×12 cm

题识：壬戌腊半写阮步兵诗。启超书课。亮侪以不得吾书，颇有责言，即以此寄之。启超记。

钤印：任公

姚华（1879-1930）题引首：饮冰室书阮步兵诗卷。乙丑上元，为亮侪仁兄署耑。姚华茫茫父。钤印：姚华

周大烈（1862-1934）题后纸：阮诗体近曹植，以气格胜。亦如唐之陈伯玉、李太白。构体用意，绝少痕迹。高处在此，不可学亦在此。任公书之，未言所以。亮侪属题其后，偶著近意云尔。乙丑（1925年）岁六月元旦于京寓。钤印：周氏大烈、桂堂

周大烈（1862-1934），男，清末民初诗人。字印昆，号夕红楼，湖南湘潭人。曾留学日本。宣统时为吉林民政厅长，民国元年当选众议员，后任张家口税务署监督。曾为陈师曾家塾教师。富收藏。工诗，书法参习北碑，简练古拙。

上款：“亮侪”即籍忠寅（1877-1930），字亮侪，自署困斋。直隶任丘端村人。籍忠寅早年随兄长学习，十九岁时，参加童生试，后肄业于保定莲池书院。1902年，以优贡入太学，1903年中举。后官费留学日本，1908年暑假回国，任北洋法政专门学堂教务长。此后，当选顺直咨议局议员、资政院议员。民国后，籍忠寅历任北京临时参议院议员、常任法制委员、常任财政委员、研究宪法委员会委员、天津中国银行副行长、直隶巡按使署顾问、经界局专任评议员、政事堂存记等职务。籍忠寅与梁启超多有交往。1915年，籍参加蔡锷领导的反袁起义，是讨袁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他利用社会关系，替梁启超、蔡锷联络冯国璋。反袁期间，梁启超于1915年11月写下《致籍亮侪、熊铁厓、陈幼苏、刘希陶书》，说明以康、梁为首的改良派虽秉持“维持现状”之念，但坚决反对袁世凯再行专制帝制的企图。1917年，张勋复辟，遭到梁启超抨击，籍忠寅又为梁启超联络游说冯国璋。此外，籍忠寅还和梁启超创建讲学社一同邀请杜威、罗素来中国演讲。此卷任公精谨小楷，洋洋千余字，是为梁、籍相交过往之印迹。

生命无期度，养志在冲虚

——梁启超《楷书阮步兵诗》

籍忠寅青年时代就学于保定莲池书院，是吴汝纶的弟子。《桐城吴先生日记》由他作序。吴汝纶乃晚清桐城派古文大师，20世纪初，吴汝纶转至北京创办华北译书局。1902年，任京师大学堂总教习，附设译书局，以严复为总办，林纾副之。并出版《经济丛编》，以开明的思想，通达的眼光，主张会通中西。籍忠寅此时也随至北京，成立“小说改良会”，怀揣救国热情，意气激昂。1898年(戊戌年)，籍忠寅赴京参加会试，正值康有为等发起维新运动，众举人上书奏请变法，实行君主立宪。至变法失败，籍忠寅作诗对康有为、梁启超饱含同情。至梁启超1929年逝世，尚以“彼天本以人为铎，举世相忘水有原”之句，评价梁启超为兴学变法的先导与源头。

梁启超

1914年，进步党要人在北京合影。前排左起：蔡锷、王家襄、汤化龙、梁启超、林长民、陈敬第；后排左起：蹇念益、汤觉顿、籍忠寅、周大烈、陈国祥、黄远庸、黄群。

1903年，籍忠寅中举人，随后官费留学日本，先后在经纬学堂、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科留学五年。留学期间，他结识许多有识之士，民主救国思想进一步提高。1912年5月9日，以章炳麟、张謇为中心的统一党和以湖北人孙武、蓝天蔚、刘成禺为中心的民社，以及君主立宪分子籍忠寅、周大烈等所组成的国民共进会联合起来，成立共和党，推戴黎元洪为名义上的领袖，成为同盟会的主要竞争者。籍忠寅与梁启超多有交往。1915年，籍参加蔡锷领导的反袁起义，是讨袁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他利用社会关系，替梁启超、蔡锷联络冯国璋。反袁期间，梁启超于1915年11月写下《致籍亮侪、熊铁厓、陈幼苏、刘希陶书》，说明以康、梁为首的改良派虽秉持“维持现状”之念，但坚决反对袁世凯再行专制帝制的企图。1917年，张勋复辟，遭到梁启超抨击，籍忠寅又为梁启超联络游说冯国璋。此卷任公精谨小楷，洋洋千余字，是为梁、籍相交过往之印迹。

梁启超（右）与康有为

籍忠寅著《困斋文集》《困斋诗集》

阮籍五言《咏怀》诗八十二首，曾被日本学者吉川幸次郎《中国诗史》誉为中国古诗中“格调最高”之作。八十余首“组诗”，虽非作于一时，专咏一事，但他们具有颇多共同之处。内容虽然不同，反映的却是诗人对当时社会的深刻感受。阮籍生当魏晋鼎革易代之时，曹魏王朝腐败没落，司马氏集团为取曹魏而代之，结成党羽，剪灭异己，以致“名士少有全者”。

1919年，梁启超（前排中）、蔣百里（前排左二）、丁文江（后排左二）等参加巴黎和会时留影。

阮籍面临如此险恶的环境，欲置身事非之外，为避祸而隐身于喧哗之外，内心充满难言之痛。“生命无期度，朝夕有不虞”，“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忧思，泄之于诗便形成了一种深文隐曲、旨意难明的特点。《咏怀》诗， 就各篇而言“百代之下，难以情测”，不易探明其诗旨; 但倘就全体而言，他们的旨意所在即是“志在讥刺”和“忧生之嗟”，从不同的角度凸现出一个沉浸于忧虑苦闷中的正直的知识分子形象，并作出有力的抨击。《咏怀》诗的表现手法曲折隐晦，“文多隐蔽”，对环境或事件极少作叙述，而主要注重于诗人自身的内心活动和感受。也正因此，才得以一方面将内心块垒借助于诗而一吐为快。卷尾周大烈评：“阮诗体近曹植以气格胜，亦如唐之陈伯玉、李太白。构体用意，绝少痕迹。高处在此，不可学亦在此。”

1921年，罗素应讲学社之邀来到中国。罗素（右一）与赵元任（左二）在院中合影。

1917年11月，梁启超辞去了财政总长的职务，从此退出政坛，专心学术研究。他历尽苦辛，饱经沧桑，有着深刻的反省，同时饱含着爱国之情。此时的梁启超一面著书立说，一面筹划漫游欧洲。1920年3月，梁启超欧洲考察归来。这次历时一年多的游历对他影响甚大，《欧游心影录》将其思想上的收获记录下来，对中国文化的建设、发展和去向问题提出许多宝贵的意见。他坚持中西文化之间的融会与贯通，联合蔡元培、林长民、张元济等社会精英创办了讲学社。邀请杜威、罗素、杜里舒和泰戈尔“四大名哲”先后来华，对中外思想交流和新文化运动产生了巨大影响。籍忠寅为“讲学社”的酝酿、成立、邀请等作出了大量的贡献。1922年2月起，梁启超被清华大学聘为讲师，讲授中国学术史等课程。至1925年正式应聘为清华国学研究院导师。

泰戈尔应讲学社之邀访华。泰戈尔（前中）与徐志摩（后排左一）、林徽因（后排左三）在院中合影。

梁启超作为20世纪初的“精神之父”，不仅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方面有着极高的建树，对书法亦有着非常独特的见解。他的书法峭劲，极似《张猛龙碑》，而兼有《司马景和》之纵逸，可为习北魏楷书者范本。从中可见梁启超的书法工稳厚重，笔力遒劲，字如其人，一如他的端正与学养，称得是学人书法之代表。

清华大学导师团：梁启超（前排右二）与王国维（前排左二）、赵元任（前排右一）在一起。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志同道合的有识之士，怀抱着灵感和激情，对社会革新、中外交流和新文化运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不同于慷慨激昂的显像，我们看到的是梁启超隐忍而顽强的意志，风起云涌中的保全和思虑万千。走近梁任公，这位近代史上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他开阔而丰富的内心世界，一生行迹，知交往来，堪称二十世纪初的时代缩影，作为过渡时期的精神坐标，为后世留下无尽的精神财富。

释文：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袊。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二妃游江滨，逍遥顺风翔。交甫怀佩环，婉娈有芬芳。猗靡情欢爱，千载不相忘。倾城迷下蔡，容好结中肠。感激生忧思，萱草树兰房。膏沐为谁施，其雨怨朝阳。如何金石交，一旦更离伤。

释文：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

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

释文：炎暑惟兹夏，三旬将欲移。芳树垂绿叶，青云自逶迤。四时更代谢，日月递参差。徘徊空堂上，忉怛莫我知。愿睹卒欢好，不见悲别离。

灼灼西隤日，余光照我衣。回风吹四壁，寒鸟相因依。周周尚衔羽，蛩蛩亦念饥。如何当路子，磬折忘所归。岂为夸誉名，憔悴使心悲。宁与燕雀翔，不随鸿鹄飞。鸿鹄游四海，中路将安归。

释文：步出上东门，北望首阳岑。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树林。良辰在何许，凝霜沾衣襟。寒风振山冈，玄云起重阴。鸣雁飞南征，鶗鴂发哀音。素质游商声，凄怆伤我心。

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皋兰被径路，青骊逝骎骎。远望令人悲，春气感我心。三楚多秀士，朝云进荒淫。朱华振芬芳，高蔡相追寻。一为黄鹄哀，泪下谁能禁。

释文：登高临四野，北望青山阿。松柏翳冈岑，飞鸟鸣相过。感慨怀酸辛，怨毒常苦多。李公悲东门，苏子狭三河。求仁自得仁，岂复怨咨嗟。

开秋兆凉气，蟋蟀鸣床帷。感物怀殷忧，悄悄令心悲。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微风吹罗袂，明月耀清晖。晨鸡鸣高树，命驾起旋归。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诗书。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乃悟羡门子，噭噭令自嗤。

释文：徘徊蓬池上，还顾望大梁。绿水扬洪波，旷野莽茫茫。走兽交横驰，飞鸟相随翔。是时鹑火中，日月正相望。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覊旅无俦匹，俯仰怀哀伤。小人计其功，君子道其常。岂惜终憔悴，咏言着斯章。

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出门临永路，不见行车马。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旷野。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

驾言发魏都，南向望吹台。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战士食糟糠，贤者处蒿莱。歌舞曲未终，秦兵已复来。夹林非吾有，朱宫生尘埃。军败华阳下，身竟为土灰。

释文：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齐景升丘山，涕泗纷交流。孔圣临长川，惜逝忽若浮。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远。渔父知世患，乘流泛轻舟。

天网弥四野，六翮掩不舒。随波纷纶客，汛汛若浮凫。生命无期度，朝夕有不虞。列仙停修龄，养志在冲虚。飘飖云日间，邈与世路殊。荣名非己宝，声色焉足娱。采药无旋返，神仙志不符。逼此良可惑，令我久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