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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专稿｜对话北京保利范长江：寄情翰墨，藏有所乐
2022-07-19 19:13:15 王林娇
撰文 | 王林娇
今天，我们能有足够的闲情逸致去细细品读一件中国古代书画吗？或许没有时间，但，流水潺潺、鸟语嘤嘤、琴声悠悠，这一切不正是疫情当下的我们最为期盼的吗？
唐伯虎《晚翠图》（局部）
当走出家门都成一件奢望的事情，畅游山水更是求而不得，也许，“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能给我们一点思考：何不寄情书画。想想唐伯虎，乡试第一，但理想成空，落得平淡后半生。某种程度上，寄情翰墨成为唐伯虎疏解造化弄人这种无奈情绪的良药。
宋 佚名《万花春睡》所描绘的深深庭院中的女子生活
唐伯虎笔下的《晚翠图》卷，就是一幅足够吸引你伫立许久的佳作，恍惚间自己犹如画中高士；亦或是一件“格物”之致的宋《万花春睡》，繁花锦簇，春光烂漫，深宅大院中美人春睡，不由得令人心襟动摇。
这一切的美好，都是来自一幅幅古代书画。
在“仰之弥高-古代书画夜场”拍卖中，还有多件首次现身拍场的古代书画精品佳作，为我们提供了多种赏析视野和范本，其中更是有出自收藏世家的封面、封底拍品，可以说这是一场值得深入解读的拍卖会。
预展前夕，雅昌艺术网特别邀约北京保利拍卖古代书画部总经理范长江，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对谈中，范长江从本季亮点作品切入，谈到古代书画收藏之局面？以什么样的角度欣赏一幅古代书画？犹如侦探般的宋拓本鉴赏过程，更为难得的是，我们都欣于所遇以书法为代表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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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艺术网对话范长江
雅昌艺术网：首先是看到最近在朋友圈中刷屏的关于本季夜场重要古代书画研究的学术文章，我们发现保利古代书画部愈发注重加入学术和专业的力量。结合您的日常工作，我知道您也是跨界入行，那对于想要进入或者学习古代书画的朋友来说，可以给我们分享一些经验？
范长江：“注重学术”一直是保利古代书画部的基石。这也是上级领导经常强调的，也是这个行业的要求。不敢奢谈经验二字，就是工作的过程吧。很通俗的讲，多读书、多看报（画），学习大量的史料和图像，会有“眼感”，就像打篮球，天天打，触球就有手感。从这个角度来说，首先要感谢公司，在保利拍卖工作这几年的确给了我们很多机会，每年要面对近千件古代书画，包括宋元明清各时期，各种层次的书画。我们就这样研究、参悟，然后拍卖的时候看市场的反应，然后和自己的想法印证、对照，积累厚度，是最直接的经验。
然后再“回炉”，到文献资料中去印证和研究，这是前辈学者留给我们的文化财富，有很多古代书画鉴赏、鉴定等著作。原作+文献资料，对照着去看，就会对某一个画家、某一流派画家群做到有条不紊的梳理，慢慢形成一个系统学习过程。只要有足够的热爱和勤奋，在拍卖行工作三五年应该会取得突破。但我们都凡人，“不疯魔、不成活”的天才可能一年半载就能打通任督二脉。
比如古代书画中非常重要的董其昌，松江画派的灵魂人物、中国书法的另一座高峰。可以从董其昌作品下手开始研究，把我们能找到的董其昌所有馆藏、拍卖作品列出来，再把董其昌相关研究文集汇总在一起。每时期作品风格+鉴赏相互印证，应该很快能掌握董其昌书画风格以及松江画派的来龙去脉，如果再看到一件董其昌作品时，就能很快做出判断。
同样的，学习研究文徵明和吴门画派也是一样的。艺术是相通的，无非是研究的方法论，适用到每一位艺术家身上基本都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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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书画鉴赏方法论
以宋《万花春睡》图为例
雅昌艺术网：这是一套古代书画研究的方法论，从个案入手，到艺术流派，到时代风格等等。
范长江：比如我们这一季“仰之弥高”夜场中非常重要的《万花春睡图》，是一件宋代团扇画，存世少见。我们也特别邀请了中央美术学院的黄小峰教授、斯坦福大学艺术史博士彭慧萍等专家学者撰写学术文章，他们从建筑、人物、植物、动物，以及绢本、颜料等角度剖析。我们会发现他们的研究角度也是如此，掌握大量的材料，包括其他南宋宫廷绘画风格、庭院建筑、人物服饰等等，一一对照研究时代风格，从而得出详实的结论。
雅昌艺术网：您提到的《万花春睡》，我仔细看了两位学者的研究文章，非常细节，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鉴赏的角度。
范长江：只要你是真心热爱古代书画，并且研究的足够透彻，自然会达到一通百通的效果。假如说未来市场中再出现一件南宋时期的团扇画，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雅昌艺术网：但是，热爱也是一种能力。
范长江：还是要相信，天才艺术家具备某种超能力，并且能够表现在画面上。所以我们在若干年后再看到画家的画作时，虽然我们和画家并无交集，但仍然能被打动，这是艺术的魅力。对于艺术家的作品来说，这就是“技”与“道”完美融合。
回到收藏的角度来说，收藏艺术品的魅力何在？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画作的艺术水准和社会价值达到了完美结合，就是所谓的“技与道”的统一，更浅白的的说就是艺术水准和故事性。《万花春睡》首先从时代背景和技法来说，宋代追崇“格物致知”的态度，表现在画面中就是严谨写实、沉稳，比如《万花春睡》中的精工复杂的写实刻画，用笔、设色、构图等等所描绘的庭院建筑，妇女服饰，器物展陈、动植花卉等等，都十分考究，耐人寻味，这是扎实的“技”，是作品本身的审美价值。
佚名（宋）《万花春睡》局部
从“道”来说，首先是作者承载的社会价值，他是个价值符号；其次作品所处时代的社会价值以及后世重新赋予它历史价值，还有作者要表达的思想内容。首先是作者所能承载的能量体，或者是历史给予他的定位。另一方面是画作的内容，《万花春睡》能够打动我们的是什么？也许女性视角的叙事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点，这也是社会价值的体现，但仅仅是女性视角吗？当然还有更加丰富的社会认知，我们现在所给予的只是我们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女性视角”，有可能后世的学者又有不同的解读，“从来多古意，可以赋新诗”，这就是艺术品的解读魅力。
《万花春睡》中怀抱乐器的女子形象
在我看来，《万花春睡》是一件“技与道”完美结合的宋画。我们之所以对《万花春睡》有信心，它特别契合收藏重要作品的几个要素：真迹、精品、稀有且特殊。《万花春睡》目前是学界和市场公认的南宋画作，这个毋庸置疑。精即艺术的展示手法精良完美，相对于各大公立博物馆所藏此类作品，也不逞多让，而且还要好。稀有即罕见，能够流传至今且品相近乎完美的宋画少之又少。如果再加上一条购藏的要素就是它的特殊性，那就是非常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艺术一个基本要素是做到夸张对比，小中见大，将这张作品放大，视觉的冲击力是无以复加的，第一眼的视觉美，首先是一件让人赏心悦目的画作。
《万花春睡图》（方形水池）
雅昌艺术网：这次我也发现在证明“真”这件事儿上，你们做了很多研究和功课，其中最重要的佐证有哪些？
范长江：图像、建筑、人物、服饰、绢质等等，都是相互佐证，符合南宋时期特征。比如《万花春睡》的绢是“两经一纬”，是标准的南宋“双丝绢”，这是断代的一个基本点；画作庭院中带有歇山顶的房屋、斗拱、格子窗、方形水池、长廊等等，是宋代建筑的时代风格；
人物服饰方面，画面中9位女性，1位女主人、7位侍女，还有1位介于女主人和侍女之间的女子，三种身份的女性服饰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式，都有严格的标准，这也是判断《万花春睡》年代的重要因素。以上都是为了证明《万花春睡》属宋画。
夏圭《观瀑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我们不是“地理决定论”者，但绘画的时代风格和地域特征大致是相吻合的，比如北宋范宽《溪山行旅》，扑面而来的一种壮阔美，为什么北宋是这样的风格？这是因为北宋建都地汴梁（开封），一马平川，秦岭一线的高山大河，这就映照在北宋山水画中。但是南宋南迁临安（杭州），一派江南风光，它很少有有那么大的沃野千里、高峰入云，建筑和宫殿也要根据地形、地势改变，所以南宋绘画上常见的是“马一角”“夏半边”，地理环境决定了他们把描绘视线放在这里，江南庭院、凉亭水榭都是常见的对象。
所以回到《万花春睡》来说，我们刚才谈到这些方面都足以说明，这是一件时代风格确定、艺术表现水准超高、确定无疑的南宋绘画。
雅昌艺术网：也是比肩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宋画，能否透露一下目前大家的反馈如何？
范长江：可以肯定的说，大家对《万花春睡》有着共同的认知，在鉴定、赏析等方面，目前感觉行业内外的声音比较一致，甚至带动了一轮自发的学术研究氛围，这是让我们很惊喜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当普遍认为作品很好的声音统一时，通俗的说，就是作品真的好，有目共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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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能够打动人心的作品？
以唐寅《晚翠图》卷为例
雅昌艺术网：是，其实您谈到一件好作品的艺术性和社会价值是完美统一，的确每个时期的风格不同，各有千秋。比如对宋画来说，极致的写实是艺术性的体现，但对于明清来说，可能就是社会价值更突出，比如唐伯虎，极负盛名。
唐寅（1470-1524）
范长江：明清绘画和宋代所追求的严谨写实显然是不同的，明清绘画中的写意非常值得细细欣赏。就以唐寅来说，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他首先就承载了更多的历史定位，就是所谓的社会价值更突出。
唐伯虎的一生是大起大落，历经波折。民间也有很多关于唐伯虎的传说，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等等，都说明了他是一个极具才华的人。大家又称唐伯虎是“唐解元”，乡试第一，但你说巧合也罢、天命使然也罢，“科场舞弊案”让他最终理想落空。直到生命尽头，唐伯虎也没有解除心中的郁结，离开了这个世界。对美术史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儿，科场失意的唐伯虎，某种程度上成就了“明四家里的唐寅”、“中国美术史的唐伯虎”。
这一季春拍里的唐寅《晚翠图》，也能读出来唐寅的心境。《晚翠图》是唐寅为一位叫高惟盛的人所画，画中的高士是主要的表现对象。从《晚翠图》中唐寅的书风，以及唐寅其他传世作品中的“南京解元”钤印来看，基本上可以推断，《晚翠图》是唐寅在50岁前后所画，画中主人公虽然是高惟盛，但某种程度上也能理解为唐寅自况，伫立于山水之间，听松风涧响，很有一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心境，正是唐寅本人回归山水，画作寄情的真实写照。
如果您就是画中高士，想象一下，漫步在山林中，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尤其是在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今天，能有唐寅笔下高士的悠然超脱，太难得了。这可能是今天我们的人生境遇能够和唐寅以及《晚翠图》相契合的地方。
唐寅《晚翠图》中的高士何尝不是唐寅自况
雅昌艺术网：您这个角度倒是非常符合今天的心境，困于疫情，大家连寄情山水都不能自由，这个时候，拥有唐寅《晚翠图》就太幸福了。
范长江：如果藏家、作品、拍卖行之间能有相互契合的地方很多，那就会是一场成功的拍卖。客人下定决心购藏艺术品的原动力是什么？应该是我们和买家客户对某件拍品达成了共同的认知，这是第一步。我们拿到委托方的拍品是和委托方对于拍品的理解一致，我们请藏家购藏拍品时，是与藏家达成共识，尤其是现在藏家越来越专业，他们能够反馈给我们也许会更有高度。
雅昌艺术网：那对您的挑战应该也会比较大吧，需要敏锐的捕捉到买家们有可能的共识点。
范长江：是，但这就是拍卖工作需要达到的境界，不仅仅是做好本职专业，也能恰如其分的和买家沟通。买家所需要的体验感也是如此，对某一件作品有研究的热情和兴趣，这个也很关键。而且，就像刚才说的，现在买家趋向于专业化，他们在面对某一个艺术家或者某一个流派的时候，要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专业。
雅昌艺术网：另外唐寅《晚翠图》难得的是，是第一次出现在拍卖市场中，关于递藏有哪些名人经手吗？
范长江：可以说从古至今，唐寅《晚翠图》的收藏经过声名赫赫，我择其中一二和大家分享。首先是两个重要的著录。第一个核心人物是清初大古董商吴升，著有《大观录》，其中记录了吴升过眼的书画著作，《晚翠图》就在其中。
唐寅《晚翠图》乾隆御题
吴升非常有意思，他鉴定水平比较高，同时代的孙承泽、梁清标都曾和吴升有来往。在何绰题跋上的两枚印章可以看出，吴升很有可能把《晚翠图》带入到孙、梁两位府上。也有可能是在这个前后，被吴升的苏州同乡、另一位书画商人顾復收录在《平生壮观》中。
其次是鉴藏印，一枚“宗家重贵”，是清初三藩之一的靖南王耿氏一族耿继训的收藏印，耿继训是康熙初年松江知府。接下来非常重要的收藏者就是乾隆皇帝，《晚翠图》卷上有乾隆御题以及多方清宫藏印。和其他市场中流通的重要古代书画命运一样，被赏赐给皇亲贵族而出宫，被“瑶华道人”弘旿收藏。
清代晚期，大量名家书画流入到广东，《晚翠图》也在其中，这一时期历经多人收藏，如吴荣光、潘仕成等等，也有相关的著录。值得注意的是，《晚翠图》最后一枚藏印是“宋子文鉴定书画精品”，为民国政治家宋子文所藏。
雅昌艺术网：我也特别注意到，唐寅《晚翠图》和宋《万花春睡》出自同一委托方？
范长江：是，得益于客人的支持，这一季古代书画能够得到这两件最重要的作品。其中《万花春睡》最早是在1998年拍场中出现过，等于是时隔24年之后才再次出现。唐寅《晚翠图》对市场来说，是首次出现，十足生货。关于这两件作品的委托方，能够透露的是，出自于一个收藏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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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生货现身提振
以收藏世家释出数件佳作为例
雅昌艺术网：其实不只是这两件重要拍品，夜场还有多件首次见诸于市场的拍品，或者是时隔多年后才再现。这样一个市场行情下，能够征集到重要古代书画作品的原因是什么？
范长江：还是挺幸运的，这一季古代书画中重要生货的比例确实比较大，对于市场和藏家来说，吸引力会比较大。除了宋画和唐寅，还有一件非常好的祝允明草书《五云裘歌卷》，是上海博物馆退还作品。另外还有存世极为罕见的鲜于去衿书法真迹《草书困学斋诗册》，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市场中。
能获得这些藏家的委托支持，一方面是出自于对北京保利拍卖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对古代书画收藏以及艺术市场的信心是坚定的。
雅昌艺术网：在谈到这些重要作品的拍卖的时候，大家或是媒体往往会比较关心藏家的承接能力如何？能不能拍出高价？
范长江：艺术市场对于整个经济市场来说，所占比例小，我们保持乐观态度。另外，看其他几家拍卖公司的战绩，好的古代书画作品依然拍卖出了应有的价位。即便是在古代美术史中不是那么一线的画家，也能有不错的成交。这就说明大家对于美好生活仍充满了向往，这一点，我们是坚信无疑的。
另外，我们可以试着往回看，在拍卖市场出现之前，或者说天价热度之前，那些伟大的收藏家们也是聚焦在古代书画和瓷器杂项等传统艺术家门类上，就是因为这些物件承载了文物、历史、社会价值。另外长远来看，若干年后，他们也得到了很高的投资回报率。
雅昌艺术网：也恰恰说明，当下也许是最好的收藏时机，尤其是相较于10多年前的市场热度来说，现在估价也很有吸引力。
范长江：价格是围绕着价值上下波动的，但最终会趋于平衡。对于艺术市场来说，它也不会违背这个规律的。对于成熟的收藏家或者投资者来说，他是非常坚定的知道自己要购藏什么作品，所以我们看到优秀的古代书画作品其实并没有便宜。尤其是当他们的认知达到一定高度，就会买的越来越理智，或者说挑剔，这就是未来的大收藏家。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来说，藏家之所以选择信任保利拍卖，或者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局势下来判断是否出手、释出，这一定也是一个成熟且理性的决定：非常清晰的知道这个行情下这件作品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以及和自己对价格诉求之间的差距。甚至是他们可能会有一种逆向思维，当大家会惜售的时候，那么买家是不是就能集中资金去竞争市场上仅有的几件重要作品，这也是一种思考，当然前提一定是对艺术市场充满信心。
雅昌艺术网：是，10多年前一场古代书画拍卖可能就有四五件《石渠宝笈》著录作品，但现在一季能遇到一两件就不错了，所有人的聚焦点都在，竞争相对也会变大。
范长江：我也会经常翻翻图录，尤其是2000年以前的图录，你会发现古代书画越来越稀缺了，收藏家在很长一段时间是“独享”的，珍爱至极，不会随便拿出来再拍卖。所以古代书画是越卖越贵，也是越买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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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所见书法收藏热
以祝允明、鲜于去衿书法为例
雅昌艺术网：古代书画市场中最近也有一个热点，是书法板块。这一季仰之弥高夜场，包括日场中也有不错的书法作品，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书法收藏热？
范长江：整个艺术市场中，书法板块的确是呈现一个上扬的状态。首先在于书法收藏的基础越来越大，或者说关注群体变大。这是因为全民早已形成了普及书法的热潮，尤其是我们下一代的年轻人，在接受基础教育时，都会有家长强制性的书法练习，参加各式各样的书法兴趣班。汉字和书法是中华民族的魂，承载了传统文化底蕴、人文信息、道德规范等，大众层面能够重视起来，这对于我们发扬传统文化是一件好事。
另外从欣赏的角度来说，历朝历代书法名家是可数的，能够有名品真迹流传民间更是凤毛麟角，比如我们之前拍卖过的赵孟頫《心经》，这是我们在临帖的书法名家，今天他的赫赫名迹就实实在在的摆在面前，资金充足的情况下，谁能不心动？
雅昌艺术网：书法热，是不是也因为书法是一门抽象艺术，在某种程度上更加贴切审美潮流？
范长江：也许会有这个方面的原因，中国书法很难，如果能在书法作品中表现出内心情感就更难，因为书法本身不如绘画那样有图像感，就是所谓的抽象。对于欣赏者来说，多数人可能并不能直接上手，所以大众对于绘画的判断往往是“很像、很好、很细”等。但书法不然，有过一点点书写经验的人，一眼是能看出来书法线条的表现力和书写者的功力，自然也知道书写的难度。
雅昌艺术网：明代草圣祝允明、元代书法大家鲜于枢儿子鲜于去衿、很有故事的王铎，还有董其昌、八大山人等这些拍场上热门画家的书法作品，这一季书法板块很强大。
范长江：可以说，这一季每一件书法作品都大有来头。比如明代草圣祝允明草书《五云裘歌卷》，祝允明的书法成就有目共睹，很多人都称祝允明书法是“有明第一”，是明代唯一一位被称为草圣的书法大家。
这一件《五云裘歌》卷原是上海博物馆退还作品，收录在《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中。上世纪80年代的祝允明相关出版中也有提及到《五云裘歌》卷，但都没有见到过印刷图版。再往前追溯到民国时期艺苑真赏社出版《明祝京兆草书五云裘歌》一册，才看到了珂罗版字帖，与本件《五云裘歌》卷内容核对完全一致，并且书迹的原木包装盒上曾入藏上海博物馆的编号“50875”完好无损，这样消失多年的祝允明《草书五云裘歌》卷重现世间。
在相关学术研究中，尤其是查阅了故宫博物院、南京博物院、台北故宫等馆藏祝允明书法真迹，基本确定这件《草书五云裘歌》卷是祝允明晚年时期的佳作，也是祝允明草书创作的高峰代表作。
我们这季鲜于去衿《草书困学斋诗册》，是研究元代书法大家鲜于枢的重要资料，尤其是鲜于枢诗歌艺术。
鲜于去衿可能大家并不是特别熟悉，但他父亲是和元代赵孟頫并驾齐驱的书法大家鲜于枢。《草书困学斋诗册》简单来理解，是鲜于去衿亲手抄录父亲鲜于枢的二十三首绝句，其中还包括一些从未有过公开发表的鲜于枢诗歌作品，这对于研究整个元代诗文作家都是一手资料。另外从鲜于去衿的书法作品来说，他的书法风貌无疑是与父亲一脉相承，《困学斋诗册》更是鲜于去衿存世极罕的书法真迹之一，可以说，也是一件具有极高艺术与学术、历史价值的作品。
雅昌艺术网：这种研究是很有乐趣的，在前人大量研究基础之上，我们能面对原作再次印证，还能掌握前辈没有机会看到的材料。
范长江：还有一件非常值得关注的作品，是丁观鹏、张宗苍合作《检书看剑图》，它的重要性在于不能简单说是一件绘画或是书法作品，或是唱和作品，而是一件历史价值远高于本身艺术价值的作品。因为其中收录了清代重要思想家、哲学大家戴震名篇《序剑》的原作母本，这在书画作品中并不多见。
丁观鹏、张宗苍合绘 为方琮作《检书看剑图》（戴震跋）
首先来说，丁观鹏、张宗苍，两位都是清宫廷一等画师，为同样是宫廷画家的方琮所作，之后方琮请汪由敦、董邦达、钱维城、戴震等当世好友30多人作跋，其中最为关键的正是方琮表兄弟戴震，戴震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传统的诗文唱和，而是洋洋洒洒、一气呵成阐述了自己对“书”和“剑”的独到见解，传世名篇《序剑》就是这么来的。
雅昌艺术网：如果说一件古代书画作品，横跨了绘画艺术、书法艺术之外，甚至为研究哲学提供了直接的历史文献资料，附加值相当厉害。只不过您刚才分享的都是夜场高价位书法作品，这一季日场部分有没有一些“漏儿”或是值得关注的书法？
范长江：有一句玩笑话是“我们想让人人都能收藏一张古代书画”（哈哈哈），也许真的能在我们古代书画日场中实现。这一季“艺林藻鉴”日场的关键词是整齐有趣、性价比高。整齐有趣是作品面貌丰富，比如可以推荐给大家一件很好玩的龚自珍作品。性价比高就很好理解，我们也是争取到了委托方最大的支持，能够把之前高价购藏的书法作品，以无底价的形式给到我们上拍，相信也会吸引大家的关注。比如清代著名的左宗棠书法作品，也是值得尝试，很小数额的钱就能拥有左宗棠书法真迹，这就是性价比。
其实，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林则徐等这些历史人物的书迹能够受到市场欢迎，也是符合我们前面谈的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关系。我们不能从书法史中去看二者，但在社会发展中，曾国藩、左宗棠等的社会价值要远远高于其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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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侦探般的拓本研究
以北宋早期拓本《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为例
雅昌艺术网：也许您推荐之后，这就变成日场中最抢手的作品了。其实我们也是看到保利古代日场最近几年是趋于稳定了，包括成交额和成交率。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板块，就是古籍文献，还是波动比较大的。这一季也有重要拍品现身，最大的看点其实也可以归于书法热度中，一件北宋早期的《集王圣教序》拓本，您可以从鉴定的角度来谈谈这件作品。
范长江：这其实又要谈到收藏研究的乐趣，也是拍卖工作的乐趣，我们能够机会在较长一段时间面对原作研究。疫情期间，我们无法正常外出，被困在家里，正好可以透彻的去看我们这一季古籍文献最重要的拍品。所谓艺术是相通的，拓本虽然是另外一门学科，但鉴赏过程无外乎常规的求证过程，有点侦探的感觉。
研究拓本，首先是来研究碑，原碑建于唐代咸亨三年，是弘福寺和尚怀仁从唐御府中收藏的王羲之真迹，用了20多年时间才集成，是我国古代佛教、政治、书法发展历史上一块重要的里程碑。
左图“缘”字左下角不连石花
右图“慈”字右上角两点完好无损
然后我们再来看这件拓本的断代问题，很关键的就是去看某些字样，包括破损程度、所刻样式等。一个大原则是，按照损泐情况，宋拓分为北宋和南宋。其实著名碑拓专家张彦生早有定论，并有题跋，其中提到第十五行的“慈”字，以及第二十一行的“缘”字。这件拓本上的“慈”字右上角两点是完好无损的，“缘”字左下角不连石花，根据这些判断《集王圣教序》拓本为北宋拓本。
从珍贵程度来说，传世宋拓虽然也有，但符合北宋拓本条件的非常稀有。包括极个别的北宋早本在内，几乎都是国有文博机构所藏。民间能流通的旧拓，能够到南宋的就已经是顶级珍品了，更别说断代到北宋。
《大唐三藏圣教序》碑现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馆
雅昌艺术网：《集王圣教序》原碑还有吗？
范长江：当然，现在藏在西安碑林博物馆。补充一点来说，碑身的保存状况也可以是后世拓本断代的一个依据。《集王圣教序》碑身在宋代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细微裂痕，1972年碑林工作人员在修缮《石台孝经》时，从底座下发现一件约南宋晚期（金代）拓制的整幅《圣教序》，那个时候碑身还没有断裂为两段，所以大概可确定碑身断裂时间约在南宋末年至元初，这就又有一个大原则，后世拓本如果没有断裂痕迹的话，基本能初步判断为宋拓。
然后再根据拓本中的字体，明确断代。我们说这件北宋《集王圣教序》拓本“三绝”，也出自于庆云堂主人张彦生所说，“三绝”分别是：北宋拓本、宋代仿经折原装，宋锦原面、大明晋府旧藏。
局部
雅昌艺术网：应该再加“一绝”，出自莫文骅将军旧藏，也是近代收藏史中的一段佳话。
范长江：是，1962年，莫文骅先生慧眼识珠，在青岛无意所得，被莫文骅收藏之后，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这才使得今天的我们还能欣赏到刻石初期的文字风貌，更是珍贵。
雅昌艺术网：其实对每一件能够流传至今的古代书画作品来说，我们都应对曾经拥有者心怀感恩，他们是每一阶段传统文化的传承者，我认为这是今天的收藏家们需要看到分非常重要的一点。谢谢范总的分享，从一个拍卖从业者、欣赏者、收藏者、投资者等方方面面切入，让我们看到这些优秀古代书画作品的重要性，预祝拍卖圆满。
(责任编辑：王林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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