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忆年代里难得的诗禅境界--何先球《山中花开》系列画审美散论
2022-08-19 08:56:50 未知
在东方墨语·观复雅集参展的八位中韩水墨画青年才俊中,我最早认识的是何先球,关注他的创作也有五六年了。近几年来他的那些画,梦游系列、思乡系列、子实系列、地火系列、抽思系列,甚至连他十多年前上本科那会儿的画,包括临范宽、石涛的那些,都曾用心看过,但未曾有非要写几行文字的冲动。这次细细看了何先球的送展水墨画,面对他去年冬天开始问世的《山中花开》系列画,却不禁要说几句,且非说不可,不吐不快。
这年轮转得,快快快。中国速度闪烁出光环,急急急。我们急呀,急于忘掉一切、甩掉过去、奔向未来,当然也这样对待艺术。甩呀甩,却甩来了一个失忆的年代。这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时代,有待历史来考量、打分,但真真切切的却是一个失忆的年代。个人、集体似乎都在失忆,人与人勾心斗角,国与国冲突连连,所以人们难以在平凡中高贵、于红尘里沉思、优雅而沉静地活着。失忆易使社会无序,会让人格异化,人类家园诸多美好,转眼间,不得不流逝成如鲁迅先生写下的“忘却的记忆”。
在何先球的画作《山中花开》里,有一位艺术家回应这失忆年代的态度,用艺术作品抗拒平庸、谢绝速朽!透过画里画外,人之肉身与自然、历史、先贤、人之心灵,万物畅神,适意对话,呈现静穆、清欢之美,优雅得纯粹,这就是我们曾遗落的珍贵记忆--天人共美!艺术家虽与凡人一般有着平庸的肉体,但总设法减少和庸俗碰撞的次数,所以他们的凡胎肉身能营造得出精神的高贵。
置身于失忆的年代,不妨迈开腿,潜进“山中”,打开心扉,静听“花开”的声音。
吸山气花相 吐因心立象
英国美术史论家贡布里希说过“没有一种艺术传统像中国古代艺术传统那样着力坚持对灵感的自发性的需要”,著名美学家宗白华曾概括出“灵的空间”,可见心灵是中国艺术境界的根本。
呈现于眼前的十幅《山中花开》,已营造出别样的“灵的空间”。那它们“灵感的自发性”源自何方?
它源自画家的足下行。三年前,画家远离都市北京,去湖南的山野写生。分工越来越细的现代知识分子,会陷入书斋、学院、学术的生活方式,从而在生活中丧失对自然、对日常生活的省察,而做一个好艺术家,至少多了一份拥抱自然、理解自由的选择,当然不包括那种按照片画大千世界的画匠。画家写生时节,适逢湘中早春,万物苏醒的春天强大气息,山谷的异常寂静,包裹并催生出他独特的生命个性体验。
它源自画家的眼中见。他的目光收进了山与树的颜色、黝黑的岩石与暗绿的枝桠,也看到了崖壁间树上春花的点点紫红,当然少不了大山深处扑面而来的早春气流。
它源自画家的双耳听。他听到了春鸟鸣叫的动的旋律,也听着了早春山中气漩涌动的静的暗流,夹杂着花树因风轻颤出的叶、花簌簌声。
它源自画家心中思。面对眼前美得心醉的实景,画家没有就景画景,而是作了一番“花有本相,花却非花”式思考,从眼前花眼中景升华。或许,正是山风中微颤的松枝和春花初绽的瞬间,触燃了心中一方隐秘的心性空间。
从喧闹都市抽身,走进自然与山野对话,获得独特生命体验,“因心”而“造境”、“尽性”而“立象”。东晋画家顾恺之曾言“迁想妙得”,何先球至此建立起了画家主观情思与客观景物的正确对应关系,参悟人与自然、社会、传统、心灵的对话方式。
《山中花开》,吸进山川气花本相,吐出因心性立意象。
春色不须多 增减宜有度
“动人春色不须多”,中国人赋诗作文绘画,均讲究在取舍中凸显艺术魅力的减法之道。宗白华先生曾把中国绘画分为“初发芙蓉”和“镂金错银”两大类,镂金错银一般指工笔、重彩类,而初发芙蓉亦指水墨、淡彩类。清水芙蓉之姿,便是“天工与清新”的写意代名词,更是大胆取舍后的艺术减法魅影。
放眼当下国画界,充斥艺术加法,鲜见艺术减法。山水画越画越满密,花鸟画越画越精密,多图像写实、少写生绘画,多工细刻画、少写意提炼,多精良制作、少文化底蕴。
目前已完成的《山中花开》十幅画作,巧做艺术加减法,其初步尝试已取得了独特的艺术效果。先做加法,薄薄的手工宣纸,染了一层淡墨,稍干再染一层,或带湿再染,反复三五十遍。它又是减法,层层渲染出的背景色,未叠加再画山川景色,但灰的、灰黑的,毛喇喇的画面,似隐隐凸起的无尽山峦,弥漫着水雾气。画面表现的主体是花与枝,画家大胆取舍,选择山花狠做减法。十幅作品,一幅的花枝占画面的一半以上,一幅上下遥相呼应的花枝占了画面的近一半,其余8幅的花枝居左角或右角,仅占画面的四分之一左右,尤其那3幅手卷式横条上的花枝(或松枝)更谦居左端小小一隅。画的主角,花枝或松枝,被画面的其它四分之三甚至更多的无垠,深深浅浅环抱着、簇拥着。这些具备晋唐守拙书法骨力的枝干,俨然俏也不争春,默默地指引向广阔而辽远的地方。宋代秦观曾有奇诗句“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山中花开》系列,经加减取舍,如少游诗意般,眼前见得春山春花春色,透过水雾样呼吸的空旷画面,更能催人想象出无尽的春路、春雨。
古人形容绝代佳人,称“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中国绘画的审美需求,同样需要这种把握准分寸的功力。中国画需要功力,功力是技术的升华,我们常见的打着各种旗号的所谓文人画,绝大多数迟早会因功力差或无功力而落人笑柄。春色不须多,增减宜有度。何先球在以前诸系列中探索运用了很多积墨法,而这组新作中,水法和积墨法的交互运用,使之更平面化、抽象化,直至如今更意象化的画面呈现,这何尝不是更大格局的减法?先球已初探艺术加减法奥秘,愿日后更潜心悟艺,早结慧果!
我手画我心 诗禅静穆境
从绘画的社会功能看,中国画有两大核心审美价值观:教化鉴戒和畅神适意。《山中花开》应属畅神适意类,正如苏东坡说的“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
凭借《山中花开》,画家“我”之社会化肉身向外与大自然、与晋唐宋元传统对话,对内与自己心灵对话。与自然对话,重温了儒家的“万物并育而不相害”(见《中庸》)、道家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语)。与传统对话,承载下悠悠千载的诗性禅意。与心灵对话,顿悟人的完美与自然的完美,本质上足可“天人共美”。对话,让画家更尊重自身从“渐修”到“顿悟”出的生命心性体验,我手画我心,方畅神适意矣!
“诗三百篇”最晚创作的诗,也在公元前五世纪的春秋中叶,故诗歌毋庸置疑是中国画的精神母体,所以宗白华先生说中国画“以诗境为灵魂”。禅宗较早有影响力的代表人物六祖慧能,活跃于1300多年前的唐朝,他主张寄坐禅与日常生活之中“识心见性”,已成为中国士人修心开悟的重要精神营养。先球不专治诗,也不专参禅,但在作上溯唐宋元画探索时,现今的《山中花开》画面,却洋溢着中国诗性禅意合一而独有的静穆、清欢之美。“静默(穆)之中有无限的大美”,这是中国禅宗和道家历代高人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在中国人的这种审美观中,我们先会想到陶渊明发现的“世外桃源”理想国,但我个人认为还要加上苏东坡独创的“空山无人,水流花开”诗性的自然景观,这两个都具备东坡居士另一句诗“人间有味是清欢”意境,更是展现、表现、寄怀静穆之美的典型象征性情境。《山中花开》,这是一组具备人与自然、传统、心灵互动,且内蕴人文情怀的高品格探索之作。随着现代知识分子严密的精细化分工,文人阶层正在整体消失,真正的文人画集群在当代已难以再现(但有真正人文情怀的优秀画家仍会作为卓越个体出蓝而鹤立于世),所以并不是一些人自己说文人画、新文人画,他就是文人画,他的人文情怀和精神底蕴在哪里,这才是关键所在。
我知道先球一直致力于中国水墨本体艺术的研究和实践,书画双修,常作文,兼治印,道法自然,游心于艺,律己甚严,志存高远。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成长,这批《山中花开》较之于以前诸系列,又会可能内生外延出许多惊喜的蜕变。感谢何先球,庆幸《山中花开》问世于这个失忆的年代,让我们仿佛又聆听到“诗的国度”曾经的美丽吟诵,让我们恍惚间片刻感受着“六祖坛经”式的沉静、自在、包容。画家如果能有与众不同的世界观存在并传播,那必须靠画出的画建立,《山中花开》仅仅开了个头,今后似乎可以着手营建心中“正开花的理想家园(花园)”或“正开花的精神花园(家园)”,善自明性渐修,待得顿悟升华,以追求中国画的美学价值、文化求为终身己任!
《山中花开》应是何先球绘画创作的转折点,从这里出发,愿他不断给我们带来惊喜,让那些失忆年代最易遗忘的珍贵片刻,让动人瞬间集合于画面、凝结成刹那间的永恒。
著名收藏家:鲁纬于云水静庐
(责任编辑:胡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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